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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完结】 抚慰心灵的调律师

【连载完结】 抚慰心灵的调律师

抚慰心灵的调律师
其之一 梦貘篇 缘起

(契子)

      流动于历史长河的时代大潮中,撼动世界的事情总会给人一种凛冽迫人的感觉,但每每这些事情发生的缘由却往往来自一些不会引人注意的细节,它们通常不会有恢宏的气势,也不会有百转千回的缱绻,有的只是轻声的诉说和半醒的朦胧,仿佛只是冰封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苏醒……

      伦敦,泰晤士河畔大笨钟的钟声敲响彰显着历史的悠久,这座自工业革命以来便成为现代都市典范的城市,在时间的洗礼下处处透露出庄严厚重的气息,但即使如此,在城市深处的阴暗角落,仍会有不为人知的异常弥漫、发展着……

      伦敦工业区一条破败的小巷内,一名身着红色风衣的高佻女子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原本在深夜的巷道内回响的脚步声瞬间停息,只留下微微的风声。女子松开了脖子上的橙色围巾,低头望向脚边,同时将已冻僵的右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呵着,齐肩的短发随风飘扬,标致的身材在晶莹的月光映照下让人立刻联想到顶级的模特,而那英气深邃的双眸却又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尊重神秘感。古旧的路灯在女子头上发出暗淡的光芒,如同一幕缩小了的黄昏。

      “什么啊,害我找了半天,原来只是单纯的跳楼吗?真是丝毫没有创意的死亡方法呢……”红润的嘴唇轻轻地开启,吐出了一串珠玉般曼妙的声音,此时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为那银铃般的轻叹沉醉而又为这句话所描述的眼前的景象彻底冻彻心肺。
      因为在女子的脚边,赫然躺倒着一具男子的尸体!
      
      没有哪个目击者——如果有的话——会质疑那名男子还有没有救治的可能性:断裂的四肢扭曲成异样的角度,原本端正的面孔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从破碎的头骨间溅出的鲜血保持着飞扬的姿态,涂洒在四周的地面与墙壁上。
      在这即使是见惯了尸体的法医也可能呕吐的异常景象中,那名女子却只是静静地站着,不仅如此,玫瑰色的嘴唇甚至上扬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说不定,这次就可以找到了——咦?”
      女子诧异地抬起头来,复又微笑道:
      “啊,下雪了呢。”
      天幕之上,月光慢慢的拉长,直至被云幕遮蔽,雪花也在微小地,但又持续地下着,仿佛要将一切都掩盖成纯白的颜色般,持续地下着。

[ 本帖最后由 ridersy 于 2009-2-23 09: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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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圣诞快乐

12月24日,伦敦,不夜城般繁华热闹的商店街。
      店家门前挂起了用绿松枝与鲜艳的圣诞红编织成的圣诞环,在蜡烛点燃时显得分外精致醒目。圣诞树上挂满了各色的装饰球,树下堆起了五颜六色的礼物。缤纷的色彩虽然美丽却也比不上上天开恩赐予的白色——因为下了雪,此时便是浪漫无比的“白色圣诞”了。走在街上耳边随时都能听到叮叮当的圣诞乐曲,一片灯火辉映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而孩子们与恋人们这是其中更加快乐的部分。孩子们希望圣诞老人在自己的袜子中放进更多更好的礼物;恋人们则希望着单独相处,哪怕圣诞老人真来了只怕也会一脚踹出去。借用某人的生日名义,地上的人们营造着各自的幸福,周而复始的演绎着温馨浪漫的故事。
      但在皆大欢喜中,偏偏总是会有一些人被孤独的遗忘。
      “圣诞节是耶稣的生日,但是却没有人会为他庆祝呀。”距离商业区主干道不远的一条偏巷里,瑟缩在一辆平价轿车中的雷诺咕哝道。欢庆的节日中温暖的气氛从不嫌多,但没有暖气的车内寒冷的感觉也绝不算少,冷清的小巷内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落雪,“耶稣也会感到寂寞吧,所以才一个多月不下雪,直到今天才开始下雪,可平凡的世人们还认为这是上帝的恩赐呢……”
      “你在说什么呢,雷诺•斯托里!?集中精神监视!”车内的步话机中,一个声音含混不清的中年男子咆哮道。
      “是,长官,集中精神。”雷诺懒懒地回答道,随手挂掉了步话机,搓起早已冻僵的双手,接着兀自打着哆嗦。
      作为苏格兰场的一名新任刑警,雷诺自然也是有着愿意赌上性命与犯罪作斗争的坚定决心,但若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即在暖气设施坏掉的车内进行监视最后以冻死殉职的结局,对正值青年的雷诺来说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真是的,上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雷诺不满地想道,依据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情报,警界高层判断有一批毒品贩子会趁着圣诞前夜人多混杂的情况进行毒品交易,因此在推断出的各个可能地都配置了警力。
      难得的圣诞节,就浪费在这次任务上了。雷诺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做刑警便是这么回事,而且也早已不是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的小孩子了,但至今还没有女朋友的他不禁还是想向圣诞老人祈求得到一件很棒的礼物,比如说,一场浪漫的邂逅?
      就在雷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影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正值人生最青春靓丽的时间的女性,虽然光线有些暗,看不清容貌,但那曼妙的身材却显示她定然是个美女无疑。
      雷诺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一个美女已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再加上那名女子左手一直提着的旧型手提箱和东张西望的神态,莫非他便是上头提到过的毒品贩子?
      不可能吧?雷诺迟疑了一下,在这个能将一整个图书馆的信息放入一张碟片中的时代,影视中那种毒枭们见面交货付款的场景不过是给主角提供出镜耍帅的机会而已,现实中的毒品交易,有时只要交换一下大型商场前储物箱的号码牌便可以了。
      这么想着的雷诺,没有提起步话机或是叫醒身旁裹着毛毯已熟睡的搭档,而是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悄悄地独自摸下车去。
      那名女子对雷诺的接近毫无察觉,只是在一个劲地东张西望,当她看到通往主干道出口处的灯光时,仿佛开心地笑了一下,就在这时,雷诺走到她身旁问道:“不好意思,女士……”
      “哇呀——”女子惊叫一声后跌坐在地上,她抬起头来,很害怕似地把手提箱抱在身前,对着雷诺问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怎么觉得自己在扮演坏人的角色啊。雷诺有些丧气地想道,他把手伸进西服里——看到他这个动作时,女子的肩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掏出证件:
      “如果吓到你很抱歉,女士。我是一名刑警,名字是雷诺•斯托里,可以请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英国的法制是较为健全的,似乎警察之类的职业也很能得到民众的信赖。
       “……是刑警先生吗?”女子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膝上的雪花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李秋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李……中国人吗?”雷诺稍感吃惊地问道,在刚才的黑暗中,他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头发与眼眸都是深邃的黑色,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女子手中的手提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一个人……”
       “啊。”李秋林吐了一下舌头,“因为我迷路了。”
      “…………”如果此时雷诺的心情可以用文字描述的话,或许除了把省略号无限拉长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是这样啊。”雷诺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让我为您指路吧,为公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呢。不过在那之前,可以请你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好吗?”
      “请等一下。”李秋林笑道,但她并没有打开手提箱或是翻找口袋,只是一直盯着雷诺。
      “请,请你出示一下证件好吗?”被女子端庄秀丽的双眸直视着,雷诺有些慌乱地说道。
      “咦?”李秋林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没有效吗?”
      “什么?”
      “我是说,我忘记带证件了。”李秋林微笑道,她眼中纯真的色彩减少了些许,而深邃则增加了许多,她接着轻声说道,“或许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这样可有些麻烦了。”雷诺挠了挠头,他并没有听见对方轻声说出的第二句话,“我正在执行某项任务,如果你不能出示证件的话,很抱歉,女士,我只有暂时请你陪同我去警局一趟了。”
      “那就这样做吧。”结果李秋林却是一口应承了下来,看来现在只要有人能带她走出迷路的困境就好。
这个女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像是坏人。雷诺迟疑地想着,叫醒了车上的搭档说明情况。
      “你小子,其实是想和女朋友去享受圣诞节吧?什么时候骗到手的?”因为还不是交接时间就被叫醒的搭档调侃道,但就在雷诺试图辩解时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拍了拍雷诺的肩膀便大方地放他走了。
雷诺当然看不见,在他身后,李秋林一直注视着车内他的同伴,而在他转回身招呼李秋林时,搭档也目光默然地点了点头。
坐在开往警局的出租车上,望向车窗外飞速闪过的华灯,雷诺开口问道:
      “李小姐是留学生吗,有办法联系到学校证明身份吧?”
      “不,我只是被一些事物吸引,才会前来这里逗留一段时间而已。”李秋林淡淡地回答着,交织而过的华灯在她脸上投下不断变化的色彩,让人分不清原先的神态。
      “既是说,是旅游了?”雷诺指了指李秋林一直提着的手提箱,“那个,是行李?”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李秋林将手提箱提到身前,“这个,是收藏了很多美丽事物的宝箱,但对平常人而言,这个或许是潘多拉之盒也说不定。”
      “这还真是个独特的说法呢。”
      “刑警先生不这么认为吗,美丽的东西若不能收藏起来,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只有据为己有才是最好的做法吧?”
      “若是女朋友的话,我可能会这么做,但如果是其他情况的话……”
      “刑警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李秋林笑道,“而且有一点不同寻常。”
      “我姑且把这句话当作赞美。”雷诺叹了一口气道,“另外,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刑警先生。”
      “…………”

      到达警局时,雷诺掏钱付了车费,但在下车后,李秋林又探头和出租车司机说了什么。雷诺望见司机目光默然地点了点头。
      “你说了什么?”雷诺一边收起钱包一边问道。
      “没说什么啊。”李秋林轻笑道,跨上警局前高高的石阶,“只是请他忘记有关我的事情,就像你的搭档那样,对他而言,和你是正常时间的交替而已。”
      “你说什么?”
      “请上来吧,刑警先生。”李秋林转过身来,背对着警局的大门对雷诺说道,目光显得神秘而又高贵,“我会向你解释你不能理解的一切的。”
      雷诺诧异地望着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李秋林,从警局门口传出的亮光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雷诺愣愣地仰望着这一幕场景,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很久以后,当雷诺回想起那一日他在圣诞节许下的愿望时,他一定会想,圣诞老人其实是个爱玩恶作剧的老顽童。

[ 本帖最后由 ridersy 于 2009-2-23 09: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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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魅影花屋

“欢迎光临,请问你想要买什么花吗?”
洛丹街22号,一间花店安静闲适地坐落于历史悠久的砾石路旁,色彩各异的花卉在橱窗内外展示着各自的美丽却又不会显得喧闹,反而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压抑下显出一种独特的柔美感,给原本古旧的花店也增添了几分清净与幽雅。
而且,从花店中出来的人们,——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买了花亦或只是看看——都会毫不怀疑地赞叹:“店主人是个美人呢!”
圣诞节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买花送礼物的人却依然很多,美丽的花店主人张开温柔的笑脸,欢迎着客人们的到来。
但是,在尚能感受到节日后的温馨与暖意的今天,仍是会有一些人的心情是低落到谷底的,比如现在正推门走入花店的雷诺。
“欢迎光临——啊,原来是刑警先生吗?”鲜艳的花卉中,正在与客人谈笑的李秋林转回头来浅笑道,如同花丛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今天的心情好吗?”
“碰巧现在变得很不好。”雷诺以一副龇牙咧嘴的古怪模样,望向窗外阴霾的天空苦笑道。
“那真是可惜呢,心情不好的话可是没有办法欣赏花朵的美丽的。”李秋林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做了一个展示的动作,似是在指店内的花卉又像是在介绍方才与她交谈的客人。
雷诺定睛去看,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三名看上去像是结伴出来玩耍的年轻男女。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左边的女孩,金色微卷的头发在脑后看似随意地扎起,却又有几缕挑染成栗红的发角落在耳旁,贴身的服饰与活力四射的绿色眼眸让人一眼望去便知是个朝气蓬勃的女孩。
若是平时,雷诺一定早就会对这样的漂亮女孩吹口哨了,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第二名女孩吸引了去。
那是一个有着柔弱身材和娇好面孔的女孩,若是肤色再苍白些的话,或许就完全符合一名“病中少女”的形象了,但真正吸引雷诺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名女孩的头发与眼眸,都是黑色的。
仿佛深邃不见其底的,没有一丝光彩的黑色。
雷诺转头望向李秋林,被注视的人却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店长的朋友吗?这位……刑警先生。”夹在两名女孩间的男子开口问道,那是一个有着端正的五官和雷诺刻意想无视的帅气相貌的男子。
“恩,可以这么说吧。”李秋林笑道,向雷诺一一介绍,“这位是乔治•肯特先生,一家大公司老板的独生子,是位前途无量的优秀青年;那位是露茜•芭芭拉小姐,关于自己的背景坚持保密,是一位充满神秘感的美丽女孩;而最后的这位……”李秋林故意顿了顿,似是在欣赏雷诺脸上显露的困惑表情,“是闻倩小姐,一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说实话我也很惊讶呢,竟能在这里遇上同乡。”
“我的名字叫雷诺,雷诺•斯托里,职业是刑警。”不等李秋林为他介绍,雷诺就抢先自己说道。
“是斯托里先生吗?很高兴能认识你。”乔治社交礼仪周到地伸出一只手。
“不用客气,我对这些东西完全不在行。叫我雷诺就好。”雷诺笑道,随意地与乔治握了一下手,同时不忘挑衅般地向李秋林望上一眼。
“那么,美女店长与这位雷诺‘刑警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一边,露茜微侧着身子笑问道,伸手搂住了乔治的手臂。
“准确来说的话是我的房东。”李秋林笑道,“很可惜要辜负芭芭拉小姐的期待了,刑警先生的工作是很忙的,除了早上开店时间一声早安外几乎见不上面。”她复又转向雷诺问道,“今天怎么这时间有空到这里来,莫不是翘班了?”
“执行任务中,顺道过来看看。”雷诺瞪了李秋林一眼,“今天接到报案,在工业区的一条几乎没有人会走过的小巷内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赶过去调查。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尸体被雪埋住了一直没有人发现,直到今天……虽说很想怀疑那名第一发现者,但对方不过是个流浪汉而已,真是没有头绪,所以也才会有现在的出行调查了……”
“是谋杀吗?”乔治•肯特有些惊慌地问道。
“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自杀的概率很高,但也不排除谋杀的可能性。”雷诺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正打算掏出香烟与打火机,但却被李秋林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他略显不快地收起香烟接着说道,“因为死者是附近那所莱姆赫兹大学的研究生,所以接下来要去那里了解一些情况。”
“莱姆赫兹大学?”李秋林看向雷诺微微笑道,“原来如此啊。”
雷诺总觉得自从他认识这个女人之后,这种笑容总表示着别有深意,就在他打算开口发问时,乔治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店长,那个,我看我们还是先走了。”一旁,乔治有些为难般地说道。
“啊,抱歉。”雷诺挠了挠后脑勺,“在你们面前谈论这种事情一定令你们很不愉快吧?”他是真觉得自己多嘴了,至于会不会给某人的花店生意造成什么影响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虽说名义上他也是花店的收益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李秋林的面前,这些原本不该随便说出的事情竟这么简单就冒了出来。
“只顾着聊天却忘记了顾客呢。”李秋林也转过身来笑道,“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下次也请再度光临啊。”
“那是当然,请别在意。”乔治果然是礼仪周全,或许他对探案这类的话题是一点兴趣都没,却仍是不显于外,拉着一直搂住他胳膊的露茜走到了店门处,后者虽说一直说着“哎这么有趣的话题再多聊一时嘛”但因为不肯松开手臂也只好移动到了门口。
“我们要走了哦,闻倩。”
“倩倩也还想再听一些的吧,‘刑警先生’也一定不介意的对吧?来,倩倩,过来一起把这家伙拉回去吧,他一直不松开我的手我真是没办法呢……”
雷诺苦笑了一番,不管这芭芭拉小姐是活泼善于同人亲近还是真和李秋林投缘,这一口一个“刑警先生”叫得还真不含糊。
“是你一直不松开我的手才对吧。”乔治却是轻松拨开了露茜的玩笑,“还有什么事情吗,闻倩?”
“就来。”闻倩朝同伴轻声地回了一句,但却是没有向门口走去,相反是朝李秋林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抬头望向李秋林。
“有什么想买的花吗?”
“请为我准备一束祭奠死者的花束,后天,不,明天我来取。”黑发的女孩扭头望了雷诺一眼,黑色的眼眸显得深邃而又有些空洞,她摇了摇头,“店长……不,李小姐,请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的存在吗?”
中文?这个,应该是叫做汉语的语言系统吧?雷诺一愣,随即转过头去,毕竟在异国他乡遇到了故乡的人,会转回母语也很正常,雷诺也没资格要求去加入对话不是?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听不懂两人的对话。
“这个问题吗?……闻倩你是大陆来的留学生吧。”李秋林同样用汉语回答道,“我是从香港过来的,那里的思维与观念可能和大陆地区有所不同吧,或许更接近英国这样的西式思维呢——李家的很多人尤其如此——不过呢……”她微微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闻倩披着刘海的额头“……我们都是龙的后人,所以关于鬼神的信仰,应该是一样的。你只要记住,对于眼中的‘事实’与心中的‘真实’的选择权,永远都是只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
雷诺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两人,另一边,站在门口的乔治再次出声催促。
“是,谢谢店长。”闻倩点了点头,向李秋林鞠了一躬后便朝着门口小步地跑去。

看着三人走出花店后,好一会儿,雷诺才开口问道:“看样子你们很熟悉吗,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我记得是圣诞节过后的第一天吧,这间店才刚开张没多久,他们有来过店里看花买花,而我对与人交谈的本领多少也有点自信。”李秋林微微笑道,“虽说不这样便没法开店,但一直在旁人面前装出温柔端庄的笑容真的好累,还好在刑警先生面前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性格。”
“我该感到荣幸吗?”
“那是刑警先生的个人自由,请自便。”李秋林摆弄起一盆花卉,“不过你想问的不只是我和他们的关系吧?偷听并不是什么好兴趣呢。鬼神的话题对西方人应该很陌生,倒不妨看作灵魂一类的说法吧,看来刑警先生有很多疑问呢,除了李家的事情外,今天我都可以知无不言哦。”
“我听地懂中文还真是对不起你啊,我几时说过要去管你的家事了?你既然看出我听地懂刚才的话,为何不告诉那个女孩?”
“那样的话对闻倩就是太过分了,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呢,也希望刑警先生装做不知道好了,这样对那孩子来说是最好的了。”李秋林拽过一处残枝,轻轻地折断,“而且我有些不明白呢,刑警先生明明就拥有着那样的能力,却一直坚持着‘那边’的世界,其实你早就是‘这边’世界的人了吗。这算什么啊,执着,迷恋,还是性格啊!?”
“我听不懂你的话。”
“喂喂,以前也就罢了,用一句‘说不定是超能力呢’来说服自己也没问题,毕竟那东西和魔法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最近不也有在研究超能力的科学吗?除了骗钱的之外也确有一部分是真的哦,不过刑警先生是不同的啊,在听过我对你说的事情之后,你应该可以理解的,毕竟不过怎么说,刑警先生可是……”
“休息够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切——!”李秋林咋了咋嘴,“真的不需要我向你透露一些有关约瑟夫•季南的情报吗?”
“我不想要你的帮助,现在我自己正要去调查……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死者的名字!?”雷诺说着,猛然一惊道,“就不怕我把你当作罪犯的嫌疑人!?”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偶然,只有伪装成偶然的必然。”李秋林为终于勾起了雷诺的兴趣笑道,“至于嫌疑,刑警先生自己判断就是。”
“别让我揪出你的狐狸尾巴!”雷诺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声问道,“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刑警先生,我刚才说的‘他们’,指的可是四个人哦。”李秋林放下了正在把玩的盆栽,却又有如一朵娇艳的毒花般笑道。
“什么?”
“没错。”李秋林望向雷诺,高贵的黑瞳中放出摄人心魄的神秘色彩,她狡笑道,“死掉的那个人,以及刚才出去的那三个人……”
雷诺觉得自己正在被那双深邃不见其底的眼眸吸引着坠入其中。
“……都是莱姆赫兹大学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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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真实的轮廓

“死者约瑟夫•季南,二十四岁,莱姆赫兹大学法学研究生,品行端正,生前无任何不良嗜好,无吸毒或犯罪的前科……啧!这个‘待考’的标注是怎么回事啊……”
“啪”的一声,雷诺不耐烦地合上了手中的报告书,毕竟是仓促而成的总结,且又不是得到重视的案件,作为警视系统能做到这般已是不错,不过就现阶段而言,这些情报对他的作用都不大。他趴在桌上,盯着办公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陷入了沉思。
在伦敦这样的大都市中,一名事隔多日才被发现的死者,由一名偶然参与案件调查的警官,在工作的途中,于顺便进入的花店内,与同一所学校的,且是经常来往的三个朋友之间建立起联系。这样的事情,如果换算成概率的话,那么数值将会是多少?
抓了抓满是头皮屑的头发,雷诺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的思考着。
如果真如李秋林所说的那样,死者与另外三人是有过来往的朋友的话,那么在自己提到这个案件时,那三个人并没有显出太大的情感波动是不是有些可疑或者是奇怪了呢?不,不对,那个乔治似乎有些动摇可也不排除对方本来就讨厌这类话题的原因……
等等……!这是以什么作为前提的推测!?雷诺想道,自己那个时候并没有说出死者的姓名啊,这种事情是在三人走后才听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说的,要怎样去看待那三人的行为,以及她为什么知道这种情报……
可是,那个约瑟夫•季南失踪了这么多天,身为朋友的那三个人不应该感到一点担心吗……?
“死者生前似乎就是个喜欢独自外出的人,而且经常几夜不归,据死者的导师们说,这种事早就是见惯不惊了……至于对导师们这方面的教育管理,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套话罢了。”雷诺想起了几小时前总结报告会上公布的报告。
该死,这方面也不对。雷诺抱紧了脑袋,在那天后来对莱姆赫兹大学的师生进行暗查中,雷诺特意避开了当面调查在花店中见到的三人,而是让同事前去询问,所得到的不是毫无价值便是差不多的情报。而且在得知约瑟夫已死去的事实后,三人也都表现出合乎情理的悲伤。
我到底在这里瞎思考个什么劲啊?雷诺微微苦笑,但却根本阻止不了思绪的一次次空转。
或许让他疑惑地,是那个名叫闻倩的女孩避开他用汉语向那个女人询问的事情。
最近,只要一提到有关那个女人,那个名叫李秋林的中国女人的事情,雷诺就觉得自己原本理智的思绪全部扭成了一团然后被丢到大西洋的某处去了。
雷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回长背椅上,把报告书举过头顶翻开,目光盯住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约瑟夫•季南,跳楼自杀死亡。”
“这个样子,真的就可以了吗?”雷诺喃喃自语道,他不禁回想起那一日,他最初见到李秋林时所经历的一切。

那一天,雷诺被告知了“一切”——有关这个世界的“真实”。
“刑警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就如同你眼中所能见到的一样?或许其实就有一件东西站在身旁,只是人们看不见罢了。
“什么是真实,那个真实,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人类的真实感,总是以眼中所能见到的一切作为基础和第一优先,对身边的诸如历史、地理的知识,既然不是亲身经历,亲身走访过,又怎么会有真实感?事实上,这种认知事物的方式本质上并没有错误。
“但是,人类是不能只靠着个人经历活下去的,于是,以经验为基础的感性认识,和以知识为基础的理性认识,两者之间必然会产生激烈的摩擦。
“人类的科学已经证实了我们的生命是怎样诞生、发展、消亡的,但是,若是站在你面前的人显露的并不是此时的相貌,若是你能看见那些构成‘人’这个要素的本质结构的话,你还会认为,站在你面前的,其实是一个‘人’吗?
“你眼中的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突然间……雷诺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耳中听到的似乎全是打着科学旗号的某种新宗教理念。
“不用怀疑不用着急不用诧异,我既然决定了向刑警先生和盘托出,自然是打定了主意,我确定了,明明是同一类人,刑警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李秋林笑道,“刑警先生一直都有一个秘密不是吗?虽说守着这个秘密可以平稳地过着普通的生活,但刑警先生从来没有想过,要探究这份不同寻常之处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了解……”
“不了解,但可以理解。”李秋林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雷诺的话,“我太苯了,竟然现在才想明白,我为什么下意识地拒绝喊你的名字。在这个伟大的洪荒大源之力下,是什么理由让一个人对我自报家门说,他姓斯托里呢!?”
“你在说什么!?我姓什么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你说的是什么秘密!?你知道什么!?”
李秋林愣愣地望了雷诺一会,随后她竟是掩饰不住惊讶的笑道:“原来如此,真的,原来刑警先生真的是……是我多言了,刑警先生忘记刚才的部分言语也没关系,但为了我们的对话能继续下去,我倒是不妨让刑警先生了解的更多一些吧。”
“什么?”
“喂,刑警先生,害怕被孤立而拒绝也没关系,但你还没发觉吗?从刚才开始,身旁的人不都是不动了吗?而且,我们一直在交谈使用的,并不是英语哦。”
宛如一道直落的雷击,雷诺愣了愣神,直到这时,身旁才重新响起了街道的声音,光彩也流转了起来。
雷诺望向站在更高台阶上的李秋林,警局大门的亮光使得李秋林的身影如同圣母像般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又神秘的光晕之中,但此时的雷诺并没有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刑警先生很难相信是吗?”美丽的嘴唇浅浅地笑开,曼声轻扬,“也对,人们总是力图活在自己‘日常的’生活之中,对打破平衡的事物通常都不愿意接受。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不为一般所知的异常事件存在的,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调律师’。”
“调律师……”雷诺喃喃自语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觉得喉咙一阵干燥,“你是想说,你就是那种消灭那些……东西的正义的使者?”
“刑警先生科幻电影看多了吗?我们又不是那种拿杀戮当耍帅手段的刽子手。”李秋林取笑道,“我们只是拥有各种各样的特异之处,我的‘视力’能让我看见那些事物,同时具有与之对抗的能力罢了。”
“‘视力’?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让人忘记有关你的事情那样的东西吗?”
“对,刑警先生只是被动地在使用‘听力’……好好,我不说了,而我这边则是在学习了对应的知识后主动使用的‘视力’,该说是强制性的催眠还是诉诸于无意识下的精神暗示呢……都无妨,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暴露在一般的社会体制之下,所以让别人遗忘这段记忆是责任,也是义务。”李秋林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你还不能理解的话,就简单地把它想象成‘魔法’好了,虽说我们与那些‘魔法师’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完全听不懂这个女人在说什么!雷诺在心中对自己这么喊到,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这明显是被拉入了对方的步调不是吗?他觉得自己的思考回路开始冒烟了。
“光说你果然是不会明白的,不,是不愿意承认吗?总之,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段实例吧。”
李秋林丢下雷诺径自走进警局,雷诺愣了一愣,急忙追了上去,不管怎样,人可是他带来的。
冲进大门后,雷诺看见李秋林正在服务台说着什么,他赶忙走上前去。服务台的接待员对雷诺行了一个礼,目光一时显得有些恍然,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你做了什么?”雷诺越来越觉得诧异地问道,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块冰滑进了胃里。
“请那个人告诉我刑警先生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在哪里怎么走而已。”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就告诉你这个外人知道?”雷诺反驳道,声音却有些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同时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李秋林却是没理会他,早已提着手提箱走开了。
雷诺向四周望去,进入警局内部的人是不可以携带什么大型物品的,行李箱之类的东西都得暂时寄放在前台保管,但此时四周的工作人员却仿佛对拎着那个对女性而言稍嫌大了些的手提箱走入的李秋林视若无睹。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诺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大步赶上了已走进电梯的李秋林。他此时或许是在微微地期待,等见到那个以公正而又严厉,具有深刻的观察力与判断力而闻名的铁腕上司后,说不定能把事情拉回可理解沟通的范围。
可能吗?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尖锐的讽刺。
很快事实便证明了,雷诺的期待完全扑空了方向,而那不祥的预感却是准地不能在准的应验了。

从警局出来后,雷诺与李秋林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天空持续飘落着雪花,圣诞节的气氛也仍旧浓厚,但此时雷诺早已把圣诞节的什么事情统统扔到脑后去了。
“这个样子,你多少已经可以理解了?”李秋林说道,一边频频换着提握住手提箱的手。
“完全不能理解。”雷诺看着身旁的女子不停地把空闲的手举到嘴边呵暖。
“真是顽固呢,但是你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惊慌失措,倒显得我很有几分惊讶了。”
“冷静是父母亲过世后遗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中最坚强的一个特质了。”
“是吗?”李秋林微微低下头去,“已经过世了吗?你的父母。”
“啊,两人去度假时,车子失控撞破了海崖边盘山公路的护栏掉下去了,我也没见过其他的亲戚,于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对这样的状态从来没有什么想法吗?应该是的,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刑警先生就是这样一种人呢。不过,听上去生活会很辛苦呢。”
“也不会,没必要有什么特殊想法,而且我虽然没见过其他亲戚的面,但听说是已去世的外祖父的一个好友愿意资助我,所以那时还只是小孩子的我才能顺利进入学校读书并毕业。”
“然后选择了成为警察?”
“虽说我很想感谢援助我的那个人,但对方却表示不打算与我见面,原因是长辈间的旧事我自然不会知道,不过我常常会想,如果我也能成长为一个能帮助别人却不求回报的人就好了。”明明是在对不知为什么要向李秋林讲述自己的过往感到不耐烦,雷诺的声音里却透露着一丝自豪,“打击罪恶,保护弱小的刑警这份职业,应该是最合适的吧。”
“真是伟大高尚的理想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孩子气,比如刚才那句‘正义的伙伴’之类的。”李秋林轻笑道,复又看了雷诺一眼,微微扬了下形状优美的眉毛,“果然啊,不过是在什么情况下,斯托里就是斯托里,与我们家的脾气秉性一点都不合。”
家族?这个词样和我是不合的。雷诺想着,可就在他打算开口询问什么之前,李秋林却抢先说道:“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一般都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的,所以说我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一个独特而又有趣的人,对不对,刑警先生?”
“……”雷诺一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对方或许是对他的姓氏有所保留,但看来是不打算说出一个字的信息了,他换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我们’,是包括了现在被你胡乱定义的我,还是说还有其他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很多,但很分散,在整个‘里社会’中,我们是少数,若是放到整个人类社会中,我们就更是极少数了。”
“‘里社会’,那是什么?”
“像我们这样不同于一般社会秩序下的人们组成的社会的总称。而我则是被称为‘调律师’的那一类人,工作便是用‘视力’发现‘里社会’在一般的社会里引发的异常并予以纠正而已。”李秋林再次换了一下提着手提箱的手,“对这个世界的平衡和‘里社会’的保密不造成危害的行为和事件,我们也没有理由出手。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对付,或者说是消弭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应产生的不和谐而已。”
“既然是要保密的话……”
“刑警先生多少也算是这边的人,不过是你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而已,而且就算刑警先生你大声宣传出去了,你认为会有人相信吗?”
雷诺想起了他刚才才见过的:上司在李秋林的注视下突然变化了的眼神和表情。
“顺便奉劝你不要那么做哦,因为将祸言者抹杀是任何一个‘里社会’的人的责任与义务。啊,刑警先生倒是不用在意我,因为我与那些抱持着使命感和责任心的调律师们不同,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罢了。”李秋林对一时愣了下的雷诺笑笑,提起了手提箱,拍了拍古旧感十足的箱面说道,“这里面,可是收集了无数可被一般人称为不可思议的美丽事物喔!虽说我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和拥有这种能力感到不满,但比起使命责任什么的,将能力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上才是最好的吧。”
不明白,不能理解。雷诺在心中想道,这种事情,对身为一名刑警的他来说,根本无法认同却又无法全盘否认。
总而言之,他(她)们不是所谓正义的伙伴,只是一群努力维护着某种秩序的人而已。
而且,面前的这个人,还宣称自己是这些人中最没有正义感的一个。
这种听上去完全是疯子或神经症患者的言语,真的可以相信吗?
但是,雷诺的心中却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让他隐隐觉得喘不过气来。未知的事物永远比已知的事物更具恐惧感,不过,仅仅因为这份恐惧,就可以否认未知的真实存在吗?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曾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语。
雷诺感到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秉持着的世界观和人生的理念正在受到挑战。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刑警先生没有被我的‘视力’影响到,啊,我保证,除了那一份‘听力’,迄今为止刑警先生都绝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至于日后要选择哪边,刑警先生自己决定就好,毕竟这么多年来不也就这么生活下来了吗?”李秋林笑道,“至于和你说这么多‘亲切’的话,因为我看来要在这个城市多逗留一段时间,既然能遇到有些特殊而且又是当地的居民,当然是希望能得到协助了。”
“你是说,要我协助你!?”
“刑警先生的耳朵是不会听错什么话语的,如果我的话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那一定是我的英语水平太差了吧?”一丝巧笑浮上了面庞,“而且,协助的前提条件就是彼此多了解一些不是吗?”
“你有开诚布公吗?”雷诺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我不知道一个连身份与履历都没有的人会有可以托付信任的可能。”
“那种一般的社会证明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弄来,只要去协会……不行,这里是伦敦,要跑远点弄的话就要等上一段时间……”李秋林轻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为什么会遇上一个我不能干涉的人呢?真是麻烦。”
“你刚才不还是说希望我协助吗?怎么又突然说麻烦?”雷诺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真是反复无常,“还有,那个‘协会’又是什么?”
“好奇心会杀死九命猫。”李秋林所答非问地说道,“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是解决我的住处问题吧?”
“什么?”
“你的上司不是命令过了,‘在李小姐逗留期间,给予一切条件上的协助’?”李秋林提着手提箱,转过身望向雷诺,“既然有不用‘眼睛’就可以借住的地方,我也不打算再去找旅馆,而且,我的钱也花光了。”
雷诺愣愣地注视着面前露出决世笑容的女子,再一次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的语言存在。

四十分钟后,洛丹街22号,一家已经蒙尘的店内。
“这样可以吗?借用刑警先生母亲的花店。”
“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去世了,而且,妈妈应该也会为花店能重新开张感到高兴的。”雷诺揉了揉鼻子,把一串钥匙交到李秋林手上,“我虽然答应你可以随便使用这间店面,但是,这并不表示我相信你那一套说法,我是一名刑警,而像你这样的无证偷渡客我也决不会放任不管。”
“是这样吗?”李秋林巧笑道,望向橱窗外纷纷而下的落雪。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想在母亲去世后保住这间店面,一定是费了不少辛苦吧?
“刑警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孝顺也很有正义感的人呢!”
“不用你管。”
………………
…………
……

突然间,雷诺打了一个激灵,他快速地将报告书翻到某一页,死死地看着。
雷诺定了定神,猛地合上了报告书,站起身来,披上风衣推门走出了办公室。
没有遗书,没有目击者,仅仅从现场的勘察来看,约瑟夫•季南自杀的可能性高达99.89%。
但是,谋杀的可能性终究不是零——如果没有谎言掺杂在其中的话。
雷诺走出了警局,向着洛丹街的22号,那家曾属于他母亲的花店快步走去。
天空中,渐渐飘下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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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感觉叙述方面比较平淡,对于气氛把握的中规中矩,文中略有不顺的地方,不错———
继续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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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螺旋迷宫

李秋林悠闲地靠坐在舒适的软椅中,注视着橱窗外渐渐下得急了的雪花,她将手提箱平放在膝上,左手轻握住托盘,右手则动作幽雅地将小巧精致的咖啡杯举到嘴边。
她微品了一口杯中散发着浓郁暖香的卡布其诺,回味满足般地轻舒了一口气,靠在椅枕上的脸颊侧转过视线,注视着橱窗里自己幽暗的镜影,一双美丽深邃的黑瞳静静地回望着她。
你到底是谁,是谁?
一幕幕悲剧与喜剧的旁观者,一次次高尚与卑劣的对立面?
轻颦着的嘴唇微微上扬,吐出了一串银铃般的话语,一如以往的简洁回答。
十二月的坚冰奏响了第五交响曲,命运的轰鸣,正在年复一年加速度。而此时眼前的情景,一如无数个曾经有过的瞬间:
风吹过的下雪天,等来了领航员的船,划开新世界的波澜,听到的是宁静的水声,在生命的旅途中传递着蓝色的光彩,这是一首美好的诗歌;另有骑装打扮的少女,她的摩托车与枪,走来的一路是旅途,留下的却不仅仅是一些风景的合影那么简单;再次下起雪的时候,橱窗里的花卉融在了落雪的轨迹中,前往异乡的女子又躲在了某个屋檐下。
听得见命运的号角,隐藏在日常表象下的异常,把时空都变成了绚烂的战场,一直等待着驾御它们的调律师的到来。牵扯了许多生命的织网,一松一弛都会牵动着人们的心弦。而迎来大雪的第二天,挂着无数水珠的丝线上,倒影出数个不同的侧面。
风吹过的下雪天,轻盈疯狂的舞旋。有人在思念,有人快疯癫,有人在倾心一见,还滔滔不绝。
李秋林将视线越过杂乱而下的落雪,锁定在一个渐渐走近的身影之上,浅浅地笑开:
别着急明年的春天总会到来,十二月的命运,正在邦邦邦邦地等待。

雷诺裹紧了风衣,忍受着突然刮起的寒风,静静地走在满是积雪而又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的砾石路上,不远处身后的主干道上,华灯早已璀璨成了一街的妩媚,他轻轻地呵气,看着瞬间在嘴边冻结的水蒸气或快或慢地随风飘散开去。
雷诺走到花店门口,伸出手拂落了身上的落雪,他没有掏出钥匙,而是直接去推那扇已然挂着“CLOSED”牌面的门扉,不出所料地,门轻松地推开了。
“已经打烊了哦,刑警先生。”随着推门时的铃铛轻响,坐在软椅中的李秋林转过头来,“下班了吗?已经很晚了呢,原来大不列颠的资本主义压迫是这么厉害的吗,根本无视工作时间条例啊,不早点休息明天工作时可是会感到疲累的。”
“自愿加了一会儿班而已,不过你不也还没休息吗?这个时候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观赏花卉和雪景。”
“不开灯?”
“这个样子更有情趣。”
雷诺脱掉风衣丢在一旁的椅子上,走到桌边拿起一只倒扣的咖啡杯,自己倒了一杯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一口将杯中温暖的液体喝进肚里,接着口气有些央央地评价道:“这东西虽然很暖和,但加了牛奶只会破坏纯咖啡的味道而已。”
“对女性来说,不加牛奶,单纯的苦涩咖啡不是她们喜爱的选择。”
两人间一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默,李秋林慢慢地品着手中的卡布其诺,没有对这阵沉默表示什么异议。
“叮”的一声,那是雷诺将咖啡杯放回玻璃桌上的声音。
“帮我确认一下。”好一会儿,雷诺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李秋林,“你上次说的曾见过的那个约瑟夫•季南,是照片中的这个人吗?”
李秋林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把照片拿过来,就着落雪的莹光端详。
“没错,就是这个人。”
“肯定吗?”
“当然,很肯定。”李秋林笑道,“像他那种无论是实看还是在照片中都能够保养眼睛的脸,没理由弄错。”
又是“叮”的一声。
这次却不是哪一个咖啡杯的缘故,而是一副银亮的手铐在纯净的桌面上磕碰出的声响。

“虽然听上去可能有些奇怪,但就个人方面来说我并不想怀疑你。”雷诺将双手十指交握支在桌上,直视着李秋林,“可同样的,我是一名刑警,我要维护的理念不允许我对犯罪抱有认同感。”
新月如钩,落雪已渐渐地停止,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间透出来,在深沉的夜里旋转出晶莹的光辉,将黯淡的世界分成了模糊不清的黑白两色。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的遥远的警笛声,反将寂静的花店内衬托得更显孤寂、幽异。
“刑警先生是在怀疑我什么吗?可现在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一个警察该做的事呢。”李秋林轻笑一声道,“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日常’范围了吧,而刑警先生却仍然表现地似乎很平静。”
“或许这也是我遗传特质中的某一项优点吧。”雷诺撇了撇嘴。
“真是不可思议的血缘呢。”李秋林再次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同时也给雷诺面前的空杯子重新倒满,“若是刑警先生能够理解或至少能够承认我所说的‘真实’的话,对我来说也会方便一些。但看来并不是这样,刑警先生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费尽心思将自己保护在过去的生活中罢了。”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日常’与‘异常’究竟是什么,我只是根据一名刑警的职责作出判断而已。”
“是吗?”李秋林轻啜了一口卡布其诺,支起了下巴,“那我就姑且听听吧,刑警先生为什么要怀疑我,又是凭什么怀疑我的理由。”
“我会解释给你听的,详细的。”雷诺没松开交握着的双手,他越过面前杯中蔼蔼上升的雾气望着李秋林,“凭法医。”
“法医?”
“是的,凭的是证据和科技。你难道认为,我只是被你的话语吓到了,因此像只藏身处被发现的疯狗一样,胡乱的咬人吗?我是有秘密想隐藏,谁没有呢?但当我决定以一名刑警的身份维护和负担其责任的时候,我只要做好相应的事情就可以了。”
说真的,在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间而已,那种不惧任何事物,只是单纯的追寻信念的眼神让人颇为欣赏。但李秋林清楚的知道,她,或者说李家,憎恶着那种眼神。
因此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法医的作用吗?不要小看他们,因为他们是能让尸体说话的人。现实中的办案并不像侦探小说中那样,突显的是名侦探的逻辑推理能力,在现在,依靠科技手段查出一切可查的情况才是解决案件的决定性问题……”
李秋林将咖啡杯端在空中,饶有兴趣地听着,却又静静地不发一言。
“……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法医这行的,我请她偷偷拷贝了一份尸检与最终上交的报告书给我,虽说这破坏了规则,但我需要知道那里面记录下的对死者的遗体和现场的调查信息以及对各种可能情况的推测。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旁人施加的外伤,现场也没发现有第二人存在的痕迹,虽说也可能是因为事隔多日且曾下过雪而被消除了,但一般的观点都认为这是自杀。可我后来在调查莱姆赫兹大学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疑点……”
——所谓事件间的关联性,不,应该是共通点比较正确,乃是从无数繁杂的表象中提取出来,非具有敏锐观察力的人不能发现的东西,但同样地,能从一大堆杂乱的现象中发现不同于一般共通点的特别之处,也是只有具备深刻洞察力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那所大学是由教会出资赞助的,虽说并不一定得是信徒才可以入校就读,但很讽刺的,那个约瑟夫•季南在记录上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基督教的教义中舍弃生命是不被允许的,自杀是一种罪,而且是很重的罪,这对身为中国人通常没有宗教信仰的你们来说,恐怕不能理解吧?但用你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真实’……”
——某些资料并不难找到,纵观所有跳楼自杀的案例,大半的死者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坠楼身亡,这便是所谓的共通点,但看来刑警先生却找到了那之外的独特之处了呢!
“……而且我们也没有找到约瑟夫的遗书,虽然我也曾把这些疑点报告给了上面,但看来是没被认同。毕竟,现场的情况摆在那儿,也没有任何疑点显示出这是出于对自我感到不安所引起的突发性行为,而自杀者为什么会自杀也是旁人不可以妄自断言的……”
“自杀是一种表示,是一种对人世的不舍。”突然间,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秋林开口说道,她的目光一时变得有些遥远,“自杀本身就是一种形式的遗书,无论是保护什么追求什么或舍弃什么,留下任何意义上的遗书都是对世人的一种表示,如果只是单纯的希望抹消自己的存在的话,为什么不选择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方式消失呢?”
“你们中国人的想法我弄不明白。”雷诺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但没有人能平白无故地切断自己与他人和社会的一切联系,死了会有人发现,离开了会有人记得。”
“是这样的吗?”李秋林轻轻地说道,将咖啡杯放回托盘上,她的目光收了回来,一时有些冷清,“但约瑟夫不是选择了最不被注意的方式死去了吗?刑警先生也说过,他的遗体是过了许久才被发现的。”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这便不是你所说的情况了。但是,约瑟夫没有留下任何想传达给他人的讯息,为什么找不到他的遗书呢?没有遗书的话,人是不会自己寻死的吧?”
“刑警先生似乎对没有遗书这点很执着呢。”
“遗书这东西说极端一点,就是一种对生命的依恋吧。对于人类这种排斥死亡的动物来说,在非得自杀不可时,应该会留下遗书作为自杀的理由。”
“是吗?我倒认为没有遗书的自杀,只是因为没有写遗书的必要,对世间与他人的意见已毫不在乎,只是简洁地让自己消失与世界,这便是完全自杀。”
“胡说八道。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全犯罪,所以更不会有什么完全自杀!”雷诺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反驳道,“你认为约瑟夫是做出了完全自杀吗?”
“我又没特指这次事件。”李秋林的眼眸闪过一丝清冷的光辉,她狡笑道,“我只是在叙述一般性的理论而已,或者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
“那这个事件又怎么解释?连类似遗书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是有人把遗书拿走了?”
“有第二者的介入便构不成自杀的推断!”雷诺的声音上扬了八度,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为何竟如此激动,“你明白吗?这个案件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人忍不住要怀疑它的真实性!就好像约瑟夫不是准备自杀,而只不过是——”
雷诺突然顿住了不再开口,而李秋林只是坐在对面静静地微笑着。
——就好像只不过是随便出来散散步,结果运气不好遭遇了交通意外一样。这是雷诺没有说出口的话,但让雷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的是,如果只是散个步的话,为什么最后会从高楼上跳下来呢?
另一边,李秋林则是自得地给自己续上第三杯卡布其诺:“话说回来,刑警先生为什么一直拘泥于这是不是自杀呢?难道有什么证据表明,这绝不会是一场不幸的意外吗?”
“意外!?怎样的意外让你没事跑进一间废弃的工业大楼?”雷诺冷笑一声道,“从现场勘察可以肯定约瑟夫是从楼顶掉下来的,而那里的护栏根本不可能让人‘不小心’掉下去——除非有人把你推下去或是你自己冲下去。”
“我明白了。”李秋林淡淡一笑,“我会记住的,建在高处的护栏‘一般’是不会让人掉下去的,对吧?”
雷诺看着面前自得地把玩着小巧咖啡杯的女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道:
“我早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家伙了,不管是你的话语还是行为。你现在正处在被警方怀疑的立场上,都没有什么想要辩护的吗?”
“我想不是‘警方怀疑’,而只是刑警先生一个人,而这也不过是因为我告知了你有关这个世界的真面目而已。”李秋林笑的从容不迫,“而且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刑警先生怀疑的地方。”
“有,而我也提到过了。”雷诺提起了一根手指,“在那篇法医的尸检报告中,还提到了死者的血液中血细胞结晶化的程度非常低,这就是只对我有意义的线索。”
“那个结晶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约瑟夫的死亡时间可以推断地更准确,他不可能是在那几天的雪下到一半时才跳楼的——确实从他跳下来的建筑高度来看,一点点积雪并不足以保护他不被摔死——而是早在第一片雪花落在他身上之前就死了,然后落雪才掩盖住了他的遗体和已凝固许久的鲜血。”
雷诺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按在桌上,他支起上半身,瞪视向面前以优雅的姿态坐着的女子:
“我遇见你是在圣诞节前夜,在那天之前近一个星期都没有下过雪,而这间花店更是之后才重新开张的。即使把约瑟夫的死亡时间最大可能地延后,他也是在我遇到你之前就该死了,那么这样的话……”
店门口上挂着的铃铛“叮”的轻响了一声,但此时情绪激动的雷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声声响,他死死地盯着李秋林。
“……你是怎么在那之后,在这间花店里,见到了原本应该已经死掉了的,约瑟夫•季南呢!?”


“因为那个约瑟夫不是人,而是从地府(地狱)里爬回来的(魔)鬼!”突然间,一个清晰的,而又极其深沉的声音说道。
“!?”雷诺猛地站起身来。转回头去看时,赫然看见门口处,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在月光和积雪的莹光反衬下,那个身影的头发与眼眸,显出别样深沉、纯粹的黑色。
“我知道的,因为那个约瑟夫•季南,是我亲手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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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忘却的记忆

在一片安静中,雷诺甚至能听到自己吞下一口唾沫的声音。
“你刚才……说了什么?”雷诺愣愣地望向站在店门处的闻倩,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是我杀了他,杀了约瑟夫•季南。”闻倩淡然地说道,走过了雷诺的身边,在李秋林的面前站定,“请你帮帮我吧,李店长,从我杀了人的那一天开始,我都不断梦见延续着的场景,而且,约瑟夫也有不甘地回来过……”
李秋林将咖啡杯放回桌上,脸上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另一边,雷诺快步抢上前来,伸手一把按住了闻倩细弱的肩膀:“你说你杀了约瑟夫•季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喂!”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是我杀了他,我只确信这一点,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闻倩甩开雷诺的手,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双眼散发出无机质而又执着的光芒,她望着李秋林,口中喃喃地说道,“但李店长你可以帮我的对吧?因为上次约瑟夫回来的时候,李店长你是看见的吧?那时乔治和露茜都说我们是三个人出来玩的,但约瑟夫明明就站在我们身旁啊……”
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了?雷诺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仿若精神失常的闻倩。
“我当然能看见,因为我的‘眼睛’与一般人相比是不同的。”李秋林一边伸手示意雷诺不要再做出什么激动的行为一边对闻倩说道,她没有从软椅上站起身来,而是伸出手去握住了闻倩颤抖的手,女孩无力的跪坐在她的面前,“把你的‘梦’,全部都告诉我吧,我会帮助你的。”她复又微微一笑,“因为,我是一名调律师。”
“告诉李店长的话,我就可以把忘记了的事情想起来吗?”闻倩急切地问道,“然后约瑟夫就可以安息了吗?——我不求他会原谅我。然后……”她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雷诺,“我就可以向刑警先生自首了吗?”
“我说过的吧,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李秋林对闻倩说道,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中,“告诉我你的梦吧。”
雷诺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幕若称为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在互相聊天则显得太过诡异的画面,脑中有无数个思考纠缠在一起,但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闻倩似乎明白了什么或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了点头,“请听我说……”

我的梦是从我杀死约瑟夫的那天晚上开始的。
我梦见了我最初留学时与约瑟夫的相遇,不,我是能清楚地看见那一幅幅画面,犹如一个旁观者一样,但我却又能真切地感受到每幅画面里那个“我”的心情:倾慕于约瑟夫的才华谈吐和高尚的心灵时的暗暗欣喜,鼓足勇气表白爱意时的惶恐不安,还有被接受时的欢快与幸福感,我全都能感受到。
然后,梦境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是一幕幕连续走过的画面,有校园林荫地上的午餐,有泰唔士河旁的黄昏,有游乐园里的庆典,都是我和约瑟夫一起度过的时光,我能感受到那一股包裹全身的温暖幸福感。但慢慢地,梦境画面的色彩变得黯淡,欢快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我感到一阵阵的失落与寒冷。
突然,约瑟夫不见了,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原本梦境中风景优美的海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哭着跑上观景台,但却连一个人都找不到,碧波黄昏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哭泣……
“最后我哭醒了,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这是第一天的梦。”闻倩软软地靠在椅中,李秋林轻轻地抚着她不住颤抖的手,“我好怕,我想起了,我已经把约瑟夫杀了……那些幸福的时光,我不配回忆……我为什么不敢向警方自首?但我没料到,那只是第一天的梦境而已……”
什么意思?雷诺正待要问,李秋林却抢先用眼神阻止了他,而后又安慰闻倩继续说下去。
女孩点了点头,额前的头发伴随着这阵动作垂落了下来,挡住了那双深邃而又无机质的眼眸,她接着说道:
然后是第二天的梦境,差不多就是第一天梦境的延续,我独自在海边哭泣,然后跑上观景台……
不,这一次我没能跑上去,明明第一天很快就能抵达的,但这次我却在盘山路那条崖壁间的石阶上不停地跑着,可怎么也无法到达终点。
我感到害怕,不安地望向四周,明明是一幕美丽的黄昏海岸的图景,可我却感到一阵阵的孤寂与颤栗。
然后,我突然发现了,安静!太安静了!
我听不见海浪的声音,可它们却就在我的面前拍打着崖壁!我把颤抖的双手伸向耳边,摸到了什么流动着的东西。
那是一缕缕淋漓的鲜血,我的耳朵不见了!
“不要——!!!”我跪倒在石阶上痛苦地叫喊着,鲜血仍在不停地流着,如果那儿就是伤口的话,我却一点也感不到疼痛,但我的心里却好痛……
黄昏的夕阳渐渐地落下去了,一切都归于黑暗之中,这是第二天的梦境。
“我被吓醒了,立刻跳下床跑到了镜子前,我的耳朵还在,但我真的感到好怕,好像这梦境会变成真的一样……”闻倩哽咽着,把脸埋进了李秋林的双臂之中。
“然后,第三天,同样的场景,同样无法走到尽头的石阶上,我不仅失去了耳朵,连双眼也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又能看见自己那双流血的眼眶里的空洞虚无……”
“第四天,呃,呜呜……是舌头,我没有办法说话……”
“第五天,双手……”
“够了!!”雷诺突然大声咆哮道,面色有些发青地指向已泣不成声的女孩,“我不管你这些噩梦是不是你杀人后畏罪心理的自作自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人,那个约瑟夫•季南?你又是怎么杀了他的?”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所以我才害怕,所以我才不敢自首呀!”闻倩倒在李秋林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你!”雷诺还待要说,但李秋林却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是一种不容置疑与违抗的凛厉目光。
雷诺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如果有用眼神杀人这回事的话,或许刚才那个就是了。
但李秋林并没有对雷诺多说什么,她再次低下头去,轻轻地抚着闻倩的头发,安慰鼓励道:“没事的,坚强一些,把接下来的梦境告诉我,不用怕,我就在你的身边。”
“恩。”闻倩慢慢地回答道,“然后就是最后了,我觉得我终于走到了观景台,但我并不能肯定,我听不见也看不到,也没有办法去触摸,没有办法呼喊,我只是一直,一直地往前走……”
“吱——”的一声,雷诺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某种不和谐的声音,但此时他觉得自己已处在一种似真似幻的迷境中,因此也不能肯定这声声响是不是确实存在。
“……我跌倒了,或许是绊到了观景台边的矮柱或是铁链吧,我觉得自己正在不停地坠落,对,约瑟夫从楼上跌下去时,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吧?我的身体仿佛正在一段段地裂开。”闻倩抬起头来,望向李秋林,“这就是我全部的梦了,我想这一定是约瑟夫对我的惩罚吧,我最后也会以四分五裂的方式死去,或许是一场意外事故。而且,这些天,约瑟夫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我们几个朋友的身旁……”
“已经可以了,不用在说下去了。”李秋林微笑道,扶着闻倩坐回软椅中,“我已经了解了,你不用再为这件事感到害怕或担心了。”
“李店长,可以帮助我吗?”
“当然,对这件事我很感兴趣。”李秋林轻轻地笑道,把一只手放在了闻倩的额头上,“所以先休息一下吧,不用担心,这次你不会作噩梦的。女孩子需要睡觉的时间。”
李秋林的手中慢慢地亮起一团光华,在这阵柔和的光华中,黑发的女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李秋林提起一直放在膝上的手提箱站起身来,望向雷诺,“我要开始我的工作了,如果可以的话刑警先生要一起来吗?无论是回归还是不回归,刑警先生的日常生活都会因此结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她难得地使用了“你”的称谓,复又微微一笑,“我也想洗脱我的嫌疑。”
“现在我没有理由随便放你独自一个人行动。”雷诺望了一眼在椅中睡去的闻倩,又转向面前的女子,“无论是‘异常’还是‘真实’我都可以见识看看,而且我要问你的问题也增至一百个以上了。”
“希望那些是我能回答的问题呢。”李秋林笑道,打开了古旧箱面上的扣带。
那一声“吱——”的奇怪声响又在雷诺的耳边响起,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一切早已被面前的事物吸引了去——如同字面意义上所说的那样。
不知当潘多拉打开那灾厄的宝箱时,看见的会不会便是眼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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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气氛把握的延续处理的很好,关于剧情安排也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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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境延续

此时,在遥远东方的香港,一间连窗户也没有的房间里,大约有十来个人正在聚坐交谈着。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连一件能显示房主人个性的家具都没有。正中央放置的火盘内炭薪被压得很紧,只能发出幽冥的黯红色光芒,每个人的表情都隐藏在黑暗中。
“宗主,调律师似乎现在正停留在伦敦,我们是否应该向她下达指示呢?”围座中,一个年轻而又显得老练的男子声音响起。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众人一时都停止了各自的私语,齐齐望向提问者所指的,此时正坐于房间最深处的人,一席垂帘阻断了他们的目光。
“呵——”正座上的人发出轻声的笑,视线穿过垂落的绸帘望向适才的提问者,“你很在意那个人吗,东旭?还是你有着别的什么想法?”
“不敢。”男子沉声答道,“只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而且那个人的行动一向飘忽不定,下次也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她……”
“就算是向她发出了归还命令,除了把事态扯到台面上来,你认为那个人会遵从吗?”
“……不认为,可能性很低。”
“既如此,就随她去吧,现阶段的呢。”正座上的人向前倾了倾身子,绸帘上隐约映出的轮廓竟似是名女子,“至少在现阶段不用担心什么。‘天蓝独语’,这个名号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明白了。”男子回答道,和座下的人一起恭下了身子。
“不过,伦敦吗?她还真是到了一个颇为微妙的地方呢……”许久,绸帘后才传出这么一声轻轻的感叹。


渐沉的夕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朦胧的光晕之中。波浪有规律地拍打着崖壁,发出阵阵高扬的声响。结伴而飞轻鸣着的海鸥,波光晶莹的海面,不知多少年前就伫立在远方的灯塔,都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涌入了视界,猛一刹那亮起的光之河,这时包裹住全身的温暖和感动,大得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弄清楚为了什么而感动。
雷诺静静地观赏着映入眼帘的风景,没有开口说话。一边,李秋林站在他的身旁,满意般地点了点头。
海浪与鸥鸣声之间的静谧,如同时间已经停止了一般。
“这样的美景,确实配得上这样的称赞:仿佛时光已驻足于此,历史已为之沉醉。”李秋林抚过被风吹起的头发,笑道,“果然是个很独特并且美丽到希望能收藏起来的事物,但在那之前,得先除去空气中的那丝血腥气才可以。”
雷诺望向身旁拎着手提箱的女子,夕阳将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但她黑色的发,她无垢的瞳,却是天地间最亮眼的色。
“这里是哪里?”雷诺开口问道,但不等对方有所回答便径自接着说下去,“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会回答的答案。这里是那个女孩的梦境中吗?”
“事实如此。”李秋林微笑着点头。
“那么‘真实’又是怎样?”雷诺出言讥讽道,这些天他对几个特定词语的敏感度已经高到不能再高。
雷诺回想起,在被李秋林打开的手提箱中耀闪出的光芒淹没的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到惊慌。
这究竟是因为他天生具有冷静的优点还是因为在经历过一连串探案、推理的过程之后,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果然,习惯成自然。雷诺有些自嘲地想到,一些平常看来确实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对他来说已是不痛不痒的了。
“你说要让我见识到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就要来了。”李秋林抬起手来,指向观景台旁连接通往崖下的阶梯。
雷诺抬眼望去,在那道石阶上,一个身影正脚步蹒跚地走上来。
那是闻倩!
但那却不是雷诺在花店内见到的女孩,面前的身影此时正举着空荡荡的衣袖摸索着前行,空洞的双眼往外涓涓地流出鲜血,微张的嘴唇内却只有发出低沉的呻吟声。雷诺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地看着女孩走到了观景台的边缘,而那下面便是高耸的悬崖与不断被海水拍打着的礁岩。
“上帝,她会跌下去的。”雷诺惊呼道,赶紧想要跑上前去阻拦。但他根本没能前进一步,因为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拽住了。
雷诺怒目回视,但李秋林却用更恼火的目光瞪着他:
“你少给我添麻烦。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的?给我安静地看着。”
“你要不管吗?她可是会跌下去的!”雷诺的声音几乎是怒骂了。
“哈啊?跌下去?你是傻瓜吗?”李秋林的口气中显出一丝无奈,竟破格使用了第二人称,“好好看一看,再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啊,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
雷诺一愣,赶忙转回头望去,就在他的眼前——
女孩用自手肘以下都不见了的手臂艰难地抵住栏杆,慢慢地把身子翻出护栏之外……
“在听她讲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跌倒后落下去?她凭什么跌倒?”感到想要挣脱的力量消减后,李秋林放松了拉住雷诺的手,“我说过的吧,事实与真实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她不是跌下去的,而是自己跳下去的,对吧?”雷诺握紧了双手,站在他身后的李秋林无法看见他此时的表情,“……为什么?”
“我们正是为了知道这个才来这里的。”
“那只是你的问题。”雷诺的声音仿佛是被什么压着一般,“对我来说,不管是什么理由,看到面前有人要自杀却不去救的话,可是要睡不好觉的!”
雷诺猛然发力挣脱了束缚,没有再给身后的李秋林抓住他的机会,他跑上前去,伸手想要抓住就要跳下去的闻倩。
李秋林没有再阻止雷诺,她静静地注视着雷诺向着海崖边即将坠下的素衣女孩跑去,海风吹起了女孩的衣角与发梢,如同一幅正在切换的慢镜头般:女孩的身影似一个断弦的人偶缓缓地坠下……雷诺伸出去的手没有抓住女孩……李秋林猛然感到有无数个回忆的场景冲进了脑海,神情竟一时恍惚。
一波巨浪在崖壁上撞出片片飞沫,发出了轰然的声响,打破了仿佛凝固不动的一瞬间。
李秋林的目光突然恢复了焦点,冷冽的目光下显出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
一旁突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直如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越过了雷诺,一把握住了闻倩的肩膀,猛地把她拽回到了观景台上!
乔治紧紧地抱着面无表情的闻倩跪倒在地上。
“不要,闻倩,不要这样……”

瓦罐里续了水,又煮得咕咕嘟嘟沸腾起来。一股飘渺的茶香弥漫在院子里,两个轻衣薄装的男子坐在瓦罐边的石凳上,李东旭为身旁男子手中的瓷杯勘上了热茶,接着自己也捧起了一杯。
“这么说,宗主拒绝派人与调律师取得联系的提议了?”
“是这样没错。”李东旭把茶杯捧至嘴旁。傍晚的阳光柔和明净,像娟好少女意态醇雅的微笑,淡而暖的流光映衬中,庭院里的竹林安静地半掩着两人,并没有显露出已是冬季的凋敝意味,而是绿得别有一番清秀。
“不过,宗主却又派我前往伦敦,与‘那边’取得联系。”李东旭放下了茶杯,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笺,“你怎么看,向日?”
“你的任务不过是像例行的外交行为一样,毕竟我们和‘那边’是一定意义上的……友好关系。”被称作“向日”的男子举起了釉印着联珠梅花的青瓷茶杯,半遮住了笑意,“而且这也是宗主给你的一次试炼机会吧?毕竟不是什么轻予的事。不过若是有着下任宗主名号,实力超群的你护送,半路在飞机上就是遭遇恐怖份子也不用惊慌吧?恩,安心安心。”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就算我不出手,凭着宗主在信封上留下的禁制,也够那些任何妄有歹念的人受的了。”李东旭无力地放弃了追问,同时把信笺收起,“不过,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在到了伦敦之后。”
“你想怎样对付调律师都请随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有过节。但我要对你说不要因为个人的憎恨而不顾及家族的利益……看来是没有用的呢。”
“那个男人该死,他的家族也一样有罪。”李东旭的嘴角升起一抹残酷的笑容,“至于理由,你和我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沈—向—日——”
“呵……”一瞬的动摇显现在男子的眼中,而后又突然消失不见。男子一时沉默地低头喝茶,直到他再次抬起视线,发现好友早已起身走开之后,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走了,一点也不给别人回答的时间啊。”
沈向日抿着嘴,露出了如猫科动物般的细细笑容,将瓷杯里的剩茶一点点浇在身旁的竹卉上,清苦的茶香中,漂浮着他幽冥柔软的低语:“宗主也是这么考虑的吧——无论平静下怎样的暗流涌动,打破僵持,重新划分格局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在夹杂着个人信念的行为之后,引发的涟漪将会摆荡成何种形状呢……”

雷诺轻吁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眼前的情景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到闻倩被救回来他也能暂时安心了。
但是,李秋林却冷冷地开口说道:“不要再装了,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和我说话呢?”
什么意思?雷诺不明所以地望向李秋林,又转回头来看着身旁的男人。
就在雷诺愣在一旁,一时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闯出的乔治兀自抱着如同断弦木偶般一动不动的闻倩时,一阵低沉的话语撞击了他的耳膜。
“你带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来到了这里,这不违反你们一贯的做事原则吗?年轻的调律师啊。”
这阵话语低沉却又有如远方惊雷般轰然,让人无法忽视。雷诺急忙转身想找出声音的发源处,却突然一惊,不见任何人有开口说话,仿佛这声音是凭空出现,直接响彻于他耳中的一样。
“这个人也是事件的相关者之一,我不认为我的做法有什么错误。”另一边,李秋林却对着不知何处出现的声音笑道,“真正有错的,应该是你的行为才对!破坏这个世界和谐的行为,我们决然不会放着不管。你难道忘记了,在百年前,‘我们’与‘你们’订下的誓约吗?”她复又微微笑道,“另外,别看我年轻,在调律师中,我也算是排得上名次的,这倒不是自夸。”
“哼!”那个声音冷笑道,“不过百年的时间,你们就狂妄地认为,你们可以限制我们千万年来的行为吗!?”
“至少我们不会忘记,百年前那名‘圣女’所做的一切并为此付出的牺牲。”
“……”那个声音沉吟了一下,似是在观察什么,“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带这个男人来这里吗?”
直觉到这句话是在说自己的雷诺想要出声询问或是反驳,但却发现双膝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只是听到那威严的声音,整个人便已经要屈服了一般,他在心中拼命地咒骂自己坚强起来。而另一边,李秋林却是对刚才的问题不为所动地笑了笑。
“别白费力气了,我没有成功用‘眼睛’控制过他,我想就算是你的‘话语’,也没有这个能力。”
“……原来如此。”
一瞬间,雷诺觉得身上的重压消失了。
不着台面的,一个回合的较量就宣告结束。
李秋林缓缓地举起右手,她手中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握着一个小瓶,她将瓶口侧转,一滴紫色的水滴滑出了瓶口。
但那滴水并没有落在地面上溅开,雷诺不可置信地望着水滴在半空中落入了“水平面”,将周围卷起波波涟漪。
“我们还是面对面说话吧。”当空间的波纹扩散开后,李秋林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伟大的织梦者,卑劣的窃梦者?还是说……”她望着前一刻还不曾出现的人影,“——叫你露茜•芭芭拉就好?”
雷诺抬眼望去,原本抱着如失神般少女的男子,已经完全变换了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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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呐———
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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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貘之魇

夕阳沉下去了。最初的美景早已不复存在,浓重的云幕遮挡住了星光,沉抑的仿佛不带一丝生息。腥涩的海风卷起一次又一次的波浪击打在崖壁上,试图冲破难耐的桎梏,却被沉重的天幕死死地压住。如同时间凝固般的违和感,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压抑成灰白的颜色。
如果日后还能回忆的话,雷诺想道,他是永远也不会喜欢上这个有如黑白胶卷般的世界的。
露茜•芭芭拉抱着闻倩站起身来,看似毫不费力的动作,就好像女孩在她怀中不过是一片树叶一样。在已完全灰白的眼界中,她那金色栗红的发丝与干练活力的身姿更显格外突兀。
雷诺吞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开口质问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对谁说。
“什么时候察觉的?”
另一边,露茜抱着怀中的女孩后退了两步,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望向面前正将小瓶收入手提箱的李秋林,以清脆的女性声音问道。
“最初,我说过不要小看我的。”黑发的女子随意地拨弄着额前的发丝,“这里是闻倩的的‘梦’中,一切只能按照她的意识——或者说潜意识——而发生,因此那边那个人,”她努嘴示意了一下雷诺,“……的干涉是不可以存在的,不然这场‘梦’就会变质,虽说这是你最不能容忍的,但对我同样没有好处。”她望向露茜,“不过你也真沉不住气,我都还没加以阻止,你自己就先跑出来了。”
“我只是不愿惊扰了这场梦而已。”露茜微微一笑,“不过你是算准了我不会坐视不顾才没有阻止那个人的行为,还是只是因为你自身的一些特殊理由才造成现在这种如巧合般的状况?”
李秋林的秀眉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我不相信巧合,只认可结果。而这个结果就是,你现身了,不是吗?”
“你是说,只要是你们之外的人出现的话,你就认为那是我了?”
“不,我没那么苯,而你的伪装也确实很聪明。”李秋林摊了摊双手,“肯特先生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有可能的,而且就连现在我也没能完全拆下你的伪装。只要闻倩心中有一丝想要被救赎的愿望的话,‘这里’也会以可能的形式为她实现。梦境永远是人类抚平心理伤口最有效的方法和最安全的避风港啊。可以安慰自己的梦——这也是人类本能的自我保护吧。”
“那么,你是在花店里时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那时我察觉到了不和谐,可惜没办法确认。但今晚,除去成为牺牲品的闻倩之外,剩下的两人中乔治•肯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他在我这里。”李秋林以略带骄傲的语气说道,她侧转过身子,身后,乔治的身影由淡到深地逐渐显现出来,“你以为我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吗?当察觉了这次的事件是你这一类的‘存在’后,我便开始了对应的措施。你牵引了与闻倩有着关联的人们的梦境,又把他们控制起来,好让这个梦照你的意愿发展不是吗?”
“你从那个男人的深层意识中找到了‘梦体’?我还以为已经控制掩藏的够好的了呢。果然有点能力。”露茜伸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那么,你没找找这个人吗?”
“就是因为找不到才可以确定的。”李秋林的话语平静地不见一丝起伏,“这个叫做露茜•芭芭拉的女孩,就是你上一次吃掉的人吧?”
“吃!?”雷诺惊呼出声,但也只能吐出一个字而已。
“有什么好惊讶的,小子?这不过是通俗易懂的说法而已。”露茜突然不再使用女声,而是换回了最初她没现身前那副深沉的嗓音说道,“我吃掉的,是这里的‘人’,亏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就跑到这里来……等等,你刚才抵御了我的‘话语’,你姓斯托里……”她注视了雷诺一会,似是在重新观察着什么,复又望向李秋林。
但是,雷诺完全无法这句话的含义,不等李秋林开口说话,他就忍不住发作了。
因为他对自己的底线知道的太清楚了:纵是有些奇特,他还是个人,不是怪物。
“你吃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魔鬼?怪物?”雷诺愤怒地大叫,转向李秋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你要我看的‘真实’?”
“这就是一般人无法看到地,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我说过,这会令你的日常生活崩溃。”虽然承受着怒骂,但李秋林的声音仍然冷静,“剩下的,只是看你接不接受而已。”
接受,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体内有一个声音在向我这么说着?为什么我会站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卷入这一切看似荒诞不经的事中?雷诺咬紧了下唇,他望向李秋林:“那么,你呢?你说过你的身份与职责,你来这里是为了消灭这种家伙的吗?”
“消灭?”露茜的声音充满了嘲笑,而那深沉的声音从一个女孩的口中发出更显突兀。
“我做不到,做得到也不能做。”李秋林否定道,“你不知道‘我们’与‘它们’之间订下的誓约,那涉及到整个‘里社会’与‘非人界’的平衡。而我也说过的,我只不过是个消弭不和谐的调律师而已。”
“你说的它们,这个人……它……他也是其中一员?”雷诺指向露茜,他没有办法再把面前这个看似普通却说着沉重话语的女孩当作女性看待,但要雷诺对一个尚有着人类外貌的存在使用“它”又是自己的教养与信念所不能允许的,最后只得用了最通俗的“他”的这个称谓,“他到底是什么?”
“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李秋林淡淡地笑着,似乎理解了刚才雷诺刚才那一瞬的犹豫为何,她说道,“在久远的时代,他们被人们称为‘神’或是‘精灵’。”
“在远古,也有另一种说法。”露茜补充道,“人们称呼我为‘貘’,吞食噩梦者。”
“我才不在乎他被称为什么神怪,只要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足够了。”雷诺镇定下来,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挫折感,但细听之中却透露着一股压抑的坚定信念,“他杀人,你也可以放任不管吗?”
“你指那个真正的露茜•芭芭拉吗?她又没有死,或是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李秋林淡然道,“貘吃掉的,是噩梦,或者兀另说是记忆,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我们也认可一般程度上的行为,这次我要干涉的,是超出一般程度以上的部分。”她望向雷诺,直面着对方的视线,“失望吗?我不是你心中渴望的那种维持正义的英雄。因为这不是正邪可分的事,只是不同的生命体间的冲突与弥合而已。”
“而且正义本就是因人而异的啊。”一旁,露茜,或是说貘也出言嘲讽道。
“但是,‘貘’是应该只可以吃掉噩梦的。”李秋林的话语变得严厉,“你这次做的过分了,不仅肆意按自己的意愿控制梦境,还牵扯了其他可能帮助闻倩从噩梦中走出来的人。”她复又望了一眼闻倩的身体,“而且,你吃的太多了。”
“你相信吗?调律师,还有旁边的那个小子。”
“什么?”
“我爱着人类。呵哈哈,别一副惊讶的表情,我说的是实话。虽然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不,正因为是不同的生命。人类的艺术、文化都让我们着迷,而更让我喜悦的是,人类有着无穷无尽的思考!或是说幻想,创造力!随便你们替换什么词语都可以。”
“……”
“而后,我遇到了这个女孩。调律师,你敢相信吗?这一个女孩其貌不扬,但却有着怎样丰富的内心世界!?用你们里社会的那些魔法师的话来说是什么?我说不好你们的那种理论……对!魔力,未来,可能性,容器!”
“你想说什么?”
“这个女孩的噩梦很美味啊,而且有着独特的地方。她所构筑的这个世界,你不是也说想要收集吗?”
“是很漂亮,但我要收集的,远远不止这种……”
“可是,你无法制约我的行为,至少在现在。”貘笑道,伸手抚摸着怀中女孩的脸颊,“你再仔细看看,仔细听听吧,这孩子啊,其实是自愿变成这样的,没有谁能阻止这个梦继续存在下去。”
“或许闻倩是在恐惧什么,使得她成为了你的牺牲品。”李秋林摇了摇头,“但她仍是希望得救的,她向我求救,而我也答应了这点。”
“就算是这样,你也什么都做不到。”貘笑道,“这个女孩已经没保留多少自主意识了,而你的底线是不可以打破平衡,我很清楚你们不会也很少用蛮力解决问题。”
李秋林咬了一下嘴唇,不发一言。
“啊哈哈,果然,调律师们都是些空有能力却又不敢使用的家伙们啊。你若想救这个女孩的精神,就不能破坏这场‘梦’!”貘大笑道,“这里是属于我的空间,这场梦,又有谁能阻止呢?”
“住口。”雷诺突然反驳道,他拔出衣服内的配枪指向貘,“我不懂什么不同生命形式的区别,我只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都有权利继续活下去,做出扼杀生命行为的,就必须被公众地审判!”
“人类的法律!”貘闷哼一声嘲笑道,“我不是神,只是不同于人的另一种生命体罢了,我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说是为了活下去!”她轻抚着怀中的女孩,“这个女孩就算被我吃掉多少,回到你们人类的社会中仍然是个活人,只不过失去了部分记忆而已。就连‘里社会’的调律师也只能规劝我使用较平和的手法吃梦,你这个被逐出体系之外的人的后代,凭什么介入这件事中!?”
李秋林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貘对雷诺的事很容易便可以了解清楚,因为食梦者可以读取部分意识,但这句话包含了太多“里社会”中决不应说出口的信息。她不禁有些疑惑:貘是被激怒到口不择言地说出怒话吗?为什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雷诺没有对这句话多加在意,或者说根本不会去在意,毕竟现时的他还不像日后那样知晓“里社会”和“斯托里”的故事。他只是注视着面前那个有着女孩形貌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什么里社会,什么非人的存在,这些都和他无关。想一想你是为了什么成为一名警察的,雷诺自问着,不是为了帮助和保护弱者吗?不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生活吗?没错,就是这样!雷诺坚定了信念,稳稳地举起了手枪。
这就是斯托里!李秋林和貘没有出声,却是同时在心中一凛,方才那一刹那的气势,竟让她们产生了震撼。
而那一刹那,雷诺也想了许多,一瞬的灵光在他的眼中闪过,在想明白了的同时雷诺发现,自己的内心里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起来。
“凭我的身份与职责,还有我秉持的理念,我不能允许你的行为。你说她只会丧失部分记忆?不,她可能会因此而发疯也说不定。”
“真是优秀的自主意识啊!调律师的眼光不错,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吧?”
李秋林没有接口回答。那种不为外物所动,一心贯彻信念的生存方式,或许真的是她一直在在意的吗?还是说,是一种怀念?
“你是刑警对吧?你一个人就代表了整个法律,代表了全体人类的意识吗?”
露茜的嘴唇只是微微地说出了上面的话语,但貘的声音却有如广场上万人齐声般的响亮震耳。
但是,雷诺的声音同样坚毅宏亮:“你会因为自己的妄为受到惩罚。”
貘一时噤声,虽然想要嘲笑,但那一刹那雷诺身上闪现的光华仍令貘不自觉地重合了某个身影,而那平稳中透露着愤怒的声音更令貘一时竟感到了畏惧。
“你为什么愤怒?”
“因为对生命的尊重。”
“你凭什么用人类的法律来审判我?”
“凭着公理与正义。”
“我犯了什么罪?”
“蓄意谋杀。”
“我杀了谁!?”
“约瑟夫•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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