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三季
几个月前用于参加小说比赛的原稿，由于已久没回音，估计落选了吧。。。残念。
话就不多说了，原文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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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和的春季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夏日. 从病房的窗户往下望着街道的情景, 还是与往常一样的景色. 有所不同的是, 行走在街道上的学生们都换上了简单的夏服. 他们脸上都明显地摆出了各种形式的表情, 或是兴致勃勃、或是疲惫不堪、或是唉声叹气. 可身在医院内的我…却多么地羡慕他们. 自从从学校来到这儿至今, 已经有近两年了…
2005年4月的某一日…那时候的我, 还平凡地在学校内度过甘苦共存的校园生活. 可这种生活, 就只到那一年春假前的初考日为止.
当天早上, 我的胸口突然感到有点难受, 但一向来以学业为重的我, 还是勉强着自己来到了考场. 试验开始了, 而就在我翻开考卷, 正为考题容易而感到欣慰的那一刻, 眼前的视线突然间模糊不清, 随后失去了意识. 从那刻起, 我脱离了大家必定历经的校园生活.
刚入院的时候, 自己还不知道自身到底患上了什么病症, 不过我并没打算主动去向医生询问. 可令我在意的是, 他们似乎没打算过来告诉我. 或许, 他们是因发现到我是孤儿, 无法通知亲人, 也没办法不顾虑我的心情, 而直接告诉我吧. 总之, 我是于三个月前才偶然地发现到了自己的病因. 隆冬的某一日早晨, 我的主治医生拐弯抹角地对我说了一大堆, 虽然我不太明白, 可归结起来…就是我时日无多了. 身体的免疫系统突然间降低了许多, 病情也随之急剧恶化. 然后, 我被安排进入了医院最顶楼的唯一一间单人病房.
据说, 这间病房都只为那些正等待生命燃尽的病人所备, 虽然医生是以调养心理状态, 等待医疗技术进步为由, 这么告诉我. 他这是话中有话, 只不过是想以此安慰我的心理罢了. 这对于我来说是没关系, 因为我已经没去顾及其他事务了…只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是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无论自己多么羡慕人家能够自由地在外面行走…能够度过甘苦共存的校园生活…可我已经知道, 这已是个没有实现的可能性的事实.
白色的病榻、没法打开的窗户以及白色的窗帘, 是唯一陪伴着我度过日子的一切. 惊讶、悲哀、气愤、痛苦、开心…我已经再也不会经历到这些感觉…整个人犹如机器人般, 失去了感情…失去了寻找生存目标的意志…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只有寂寞.
或者,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的话…实在搞不懂…这句是最恰当的吧. 也许, 普通人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实的时候, 也会有能够客观地看待本身的事情吧. 遗憾的是, 我并非这一类型的人物…的确…因为死亡对于我来说, 已不是什么令人恐惧的实情了. 自己已经完全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也没去埋怨或诅咒自己那悲惨的命运. 一切…都随波逐流吧.
灼热夏季的某一天中午, 身穿着白色睡衣的我, 难得地走出病房, 来到了电梯旁的休息室. 这儿是为探病者等候或吸烟的地方, 向来都没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 理应来说, 我是没必要费力过来这里, 可由于自己病房内的那些杂志都已经看腻了, 所以我才打算过来取几本新的回房阅读.
“许久没见了, 湊学长.” 此时,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我转头看过去, 见到了预料之中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而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名绑着马尾式的黑发, 身材比其他人显得更娇小的少女. 她的年龄仅小我两岁, 是我的同校生, 也是我所参与的学生委员会的学妹.
“…记得上回见面的时候, 已是我入院之前的事了吧.” 所以, 我才会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很意外. 况且现在的高中一生不是正面对着考试么, 她怎么会抽出时间过来…
“那个…其实…”
“…这个时期, 你不是正面临着大考吗?” 见她吱吱唔唔, 似乎有口难言的样子, 我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呃!? 这个嘛, 我当然是没问题啦, 学长你也知道…”
“你还是叫我湊吧…我都已经许久没回去学校了.”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 我的心里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的不安, 所以打断了她的话. 已经两年没回到校园了…我也没资格继续成为年纪比我小的学长了吧.
“这…这样啊…”
“呼…你还是一点都没改变啊, 虚子.” 虚子, 是大家用来称呼她的外号. 不过, 大概只有我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吧…但她本人似乎也觉得虚子这外号蛮好听, 所以我就没必要直接呼叫她的本名.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湊.”
说实话,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被所有人忘却了, 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而那个人偏偏是唯一曾向我告白的女生, 虚子! 虽然那时候, 我表面无情地拒绝了她, 不过俩人的友情没因此而淡化.
我和她一起回到自己的病房时, 她将装满水果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然后四处观察了一会儿. “怎么了?” 我好奇地问道. “即使过了一年, 这里还是完全没改变到呢.” 这时候, 我忆起了入院当天, 虚子也跟随着学生会的探病队伍一起进入过这间病房.
“白色的病榻、没法打开的窗户以及白色的窗帘…感觉上, 自己好似回到了两年前的这里呢…只有窗户旁边摆放着的插着水仙花卉的瓶子, 是不久前才刚摆放的吧?”
“嗯.” 那是护士长前天拿过来放在这里的水仙. 虽不知那代表着什么含义, 但我心里头浮现着种怪异的感觉, 心里总觉得它是不应存在于我的病房内.
“怎么了, 湊?” 虚子见我正沉思着什么, 好奇地问道.
“不, 没什么…话说, 你在学校的情况如何, 还有被人欺负吗?” 之所以会这么问道, 原因是过去的她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印象, 是一名因身体娇小而时常被人家欺负的女孩子. 身为学生纪律检查者的我, 理所当然地会保护她. 但自从我入院之后, 她在那里过得怎样, 我则是一概不知.
“当…当然没有啊, 我才没你想象中这么虚弱呢!” 一听我这么问, 她的表情僵硬了几秒钟后, 立即开口紧张地回答我. “即使我的外号有虚这个字, 但也不该与…虚弱扯上关系…吧…” 说到这里, 我见到了冒现在她的脸颊上的红晕. 无论她本人怎么说都好, 虚子那似乎只对我会这么不服输, 以及容易感到羞怯的性格, 还是依旧没改变.
之后的几周, 她成为了我的病房唯一的常客. 虽然她自称自己能够应付大考, 而我也认同她向来努力不懈的良好习惯, 可我还是担心这样会耽误到她那宝贵的时间, 毕竟这一年的大考, 时时刻刻都会影响到她的未来. 与其浪费时间陪伴着已经失去了生存希望的我, 不如多花些时间于学业上…
这种情况, 一直延续到大考前的短期假日. 这个时候, 我的病情又再次恶化了, 本身甚至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 食欲越来越差, 就连水果也被列为禁食之一, 可每次服用的药物份量与种类却越来越多. 看来…自己的日子…真的已经不远了. 所以, 我必须…忍下心, 让虚子忘却了我的存在, 然后专心于自己的学业上. 之所以会打算这么做, 也是为了不让她感到更加痛苦.
当带有寒冷的秋风开始吹起来之刻, 也是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虽然这么做会使自己感到很寂寞, 很孤独, 可是我也不该不考虑到对方的将来. 况且…我本身早已失去了一切的感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枫叶随风飘落四处. 窗户旁的那瓶水仙花卉, 已经失去了与这一季节的配合性. 不过, 我也没打算让护士长取走它, 因为它是这个房间, 除了我以外的唯一生物.
咔. 病房的门被某人轻力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穿着一身不搭配这个秋季的夏服, 头发依旧绑着马尾式样的虚子. “嗨, 湊学长.” 虽然上回我已经叫她别再把我当成学长了, 可她似乎没打算这么做. 借口是要尊敬年长的人, 所以才这么叫道.
“我不是吩咐你别这么称呼我了吗?” 话虽这么说, 可心里头还是感到有点欣慰. 为何呢, 是因为这是我自从这孤独的两年以来, 第一次受到其他人的重视吗? 不过, 这种日子不久后就要到尽头了…
“…那个, 虚子啊…” 躺在病榻上的我, 思虑了一会儿之后, 终于开口了. “啊, 你…怎么了, 湊学长?” 正在一旁帮我整理着小柜的她, 见我凝视着那瓶水仙, 似乎察觉到我的语气有点不妥.
“请你以后…不用再过来这里了.” 当我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 时间仿佛停滞了. 在这段时间内, 我不知道她正摆着什么表情. 知道好奇之心按捺不住的时候, 我瞥了她一眼.
“…虚子?” 此时, 我从她的脸上所见到的, 是非常迷惑不解的表情. 于是, 我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说实话,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 我也许可以想象得到, 当时的她是多么地激动.
“…别…别开玩笑嘛, 学长…又不是…” 她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了, 还可听得出稍微的悲哀感. “我这回所说的都是实话, 一份玩笑的心态都没有.” “那…那么, 为什么…”我万万没预测到的, 是虚子的心灵竟是如此地脆弱. 因为, 泪水开始从她的眼眶流下来.
“别说这么…不吉祥的话啊, 你绝对要坚持…” 话虽这么说, 可接受事实, 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所以, 为了你的未来…别再费时过来探望我了…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得面对痛苦…” 那就是失去友人的痛苦, 心里是这么想着, 却没开口说出来. 因为, 她的啜泣声使我无法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深灰色的黄昏, 一缕缕的云团嘈杂地挤满了原是蔚蓝色的天空. 虚子, 已经带着沉重的心情归宅去了. 我真不知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是否处于正确轨道. 再次从这里望向对面的街道, 只见到几个落魄的行人孤单地行走着…灰蒙蒙的头发、灰蒙蒙的瞳孔, 以及毫无表情的脸庞. 总觉得, 他们早已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人类, 仿佛幽灵般, 徘徊于街道寻找着自己的替身.
这个时候, 我才回想起了虚子那张笼罩着柔和光线的开朗的脸. 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都会以这种表情应对着它们;这个时候, 我才知道这是虚子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泣了…不过, 现在的这一切都已成过去, 心里只能默默地希望她能够安心地度过自己的生活. 而至于自己目前的状况…我也有所觉悟.
寒冷的冬日, 比我预料之内来得更快. 原以为自己已无法迎接今年的冬季, 但事实上, 即使季节不断地变换, 还是不会影响到本身目前的病情.
身体开始失去了力气, 涌入体内取而代之的, 却是冰冷无比的感觉. 自己坐在窗户旁, 对着外面落满大雪, 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个时候, 我再次想起了虚子. 不知她成功度过考场上的难关了么? 不知她是否…会再过来…探望我么? 我似乎…拥有了对‘丧失’的恐惧感. 惧怕自己唯一的好友不会再过来了…即使我已经依自己的打算吩咐对方别再过来.
直到圣诞节前夕为止, 虚子一直都守着俩人之间的诺言. 我完全没见到她的人影, 也已经失去了见到她的机会…
这一夜, 我无气力地躺在病榻上, 即使想坐起来都不能了. 下着纯白色雪花的夜空…这是我第几回在这里观赏这种美好的情景, 自己也没力去算了. 感觉上, 死神…似乎伴随着这些雪花降临于世…
“喵~” 耳边突然传来了令人不解的猫叫声. 双眼稍往旁边一瞥, 见到了一身黑色的小猫.
医院…哪来的这只小猫? 这里不是有条不变规则, 禁止所有病人和探病者带动物进院么? 那么…它到底…
此时, 耳边回响起了某人那熟悉的说话声…那是当我还身处孤儿院的时候, 照顾我的院长的声音. 他曾经向我们这些小孩子们说过一则宁可信其有的传说…
“据说, 一名临死前的人类, 一定会见到一只标志着不幸的黑猫. 那是一只会突然间出现在临死者身边的黑猫.那是传说中, 一直伴随着死神的侍从. 它是协助死神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忠实侍从.”
我使出全力移动自己的手, 轻轻地抚摸黑猫.
“喵呜~” 总觉得它正向我撒娇似的…
还是…向站在一旁的主人, 炫耀说自己又先找到下一个目标.
有了自知之明的我闭上了双眼, 带着笑容迎来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不久后, 新春来临了. 即使天气有多么地寒冷, 城市的气氛还是会带有几分春意. 今年的高中学校比往年更早开学, 虚子抱着愉快的心情来到学校. 她之所以会这么开心, 是因为自己在去年的大考中, 成功考取了极佳的优秀成绩, 因此她即将会被安排到优秀生专修的科目.
正当她经过礼堂的揭示板, 一项通告内容的一张头像吸引了她的目光.
“湊…学长?”
那正是关于不久前因病去世的校园模范生, 湊的死讯. 令大家感到好奇的是, 无人知道这项通告是由谁贴上去. 虚子手里握着的小书包, 顿时掉落在地上. 她默默地阅读了通告上的每个词. 尽管她多么地忍耐着心灵深处的激动, 可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之后, 一阵狂风突然吹起来, 那张没紧紧地贴在揭示板上的通告就这样脱落, 随风飘扬在空中. 虚子的双目紧盯着那张通告, 直到它飘到自己看不到它的远处为止. 沉默许久,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放心吧…湊学长,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 曾经存在于我的人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