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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连载中 8月17日更新八章】 羽星陨落 (类似九州的同人吧,不过还是原创的说) [打印本页]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2 15:47     标题: 【连载中 8月17日更新八章】 羽星陨落 (类似九州的同人吧,不过还是原创的说)

肆意燃烧着的火焰奔突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卷入地狱业火的口中,巨大的年木燃烧着轰然倒下,压在了早已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同时也掩盖住了无数具浸染着鲜血的死者的尸体,更多的树木则是静静地被火舌吞噬,烈火将原本黑暗的天幕映照成了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火光下,雄健的战马正在飞奔,蛮族惯用的弯刀长枪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寒光,砍倒刺穿了一拨拨试图抵抗或逃跑的羽人。前锋的枪骑将长枪列成一排,迅速突破了敌人仓促结成的防御阵型,枪骑甚至不屑去在意阵势被冲开的敌人是否还有还击之力,只管拍马向前飞奔,那群混乱的羽人自会有后面的刀骑将他们砍成肉酱,赤红色的战马如同融化的铁水一般奔突着,践踏的马蹄上有无数鲜血般的火粉四散飞扬。
“飞啊,快飞啊。”聚集在海峡崖壁上的羽人们大喊着,但是,能凝出翅膀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至于能飞过面前宽广的海峡的,则更是少得可怜了。
仅存的年轻羽人战士们结成了最后几道防线,试图为背后的族人们争取逃脱的时间,儿童们强忍着痛苦与泪水想要凝出羽翼,但却往往中途便失败了,一些老人甚至不再为活命努力,只是对着海峡一直地哭泣。哭喊与哀号充斥了整片土地。

从远处的火光中奔突而出的骑兵们,开始向聚集在崖边的羽人们发起了冲锋。
羽族想以纤弱的身躯与人族进行肉搏战,那本身就只能是一个笑话,伏身在踏火马上的蛮族骑兵,一瞬间便将羽人们最后的几道防线撕成了碎片。
重骑兵杀没有长枪阵的步兵是不用砍的,踏火骑兵杀飞不起来的羽人们也是一样。
碾过去就可以了。
人群中,一个羽族小女孩茫然地注视着一名高大的蛮族骑兵向这边冲了过来,她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背上正在凝出的羽翼啪的一声崩散消失了。
蛮族骑兵正待举枪要刺,突然间,旁边一名羽人冲上前来,挥舞着手中的短剑想要阻挡蛮族骑兵的杀戮,竟将骑兵胯下的战马惊了一个人立。
那一阵吵闹的羽族语让蛮族骑兵皱起了眉头,前一刻还老实巴交的只能等待被杀的平民如何能这般疯狂?所幸他听得懂几句羽族语,那个羽人正大喊着让后面的女孩快跑,至于其它的部分他就听不懂了,羽人的年龄很难靠眼睛确定,是兄妹?或者是父女?为了保护亲人才让这个羽人这般拼命。
不过也确实就只是拼命而已。
隐藏在头盔下的面容冷冷一笑,只待战马回复稳定,便横枪格开了羽人手中轻短的匕首——那种长度在人族的眼中只能说是匕首,羽人举不起长长的重剑——然后,仿佛只是顺便地一般,将枪尖刺进了冲上前来的羽人的胸膛。
为了不使长枪刺入敌人的身体内部过深拔不出来,蛮族的长枪都经过特别的打造,在枪头处加装了横翎,使得长枪不会过分地刺入人体,但刺入的部分也已是足以造成严重的伤害,再加上骑兵实战经验丰富的在刺入的同时扭转长枪与血槽放血,当蛮族骑兵将长枪收回来后,胸膛上开了一个大洞的羽人便如一块沉重的木桩般颓然倒下,奔涌出的鲜血浸染了他身下的土地。
蛮族骑兵再次转向那名小女孩,枪尖对准了那个幼小的身影,鲜血正从举起的长枪前端滴落下来。

远处,高空中,一双洁白修长的手正拉开一张银弓,闪着寒光的箭尖正对准眼界中的骑兵。持弓者毫不怀疑,只要松手,下一瞬间那名蛮族骑兵的喉咙就会被羽箭射穿。
但持弓者没有松手。
长枪毫无停留地刺入了羽人小女孩的胸膛,一丝鲜血从女孩的嘴角流了下来,女孩仍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面前高大的骑兵。
或者是,看到了短短生命中最后的梦境?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无数羽人大声喊道:“是暗翼!是不详的暗翼!”这声音一阵比一阵高,其中所包含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身后杀到的蛮族骑兵。
那名骑兵对这阵声音感到烦躁,他不耐烦地挑起长枪,将枪尖上小女孩的身体抛向后面,甩到了其他羽人的尸体之上,继续策马向前飞奔。
远处,高空中的持弓者静静地注视着女孩的尸体与其它尸体一起,慢慢地被烈火烧成了灰烬,接着偏过头去,望向那一个猛然从崖壁上跃起,向着海峡对面飞去,渐渐消失在天幕之中的,有着一双黑色翅膀的身影。
自始至终,持弓者都没有松开手中的弓弦,但也没有射出一箭。

第一章 羽玖

卓文帝十二年,北离十七年,星汉河历四年。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季,处处显露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白云在苍穹中悠哉游哉地漂浮着,山坡上铺着一片浅绿色的地毯,在清雅明朗的微风之中,数只黑色白色的蝴蝶在共舞,色彩各异的花儿散布在满是碎石菱角的土地上。
午后的春日阳光明媚,在一棵大树斑驳的树影下,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子静静地靠卧在那里,任微风吹抚起衣角发梢,仿佛是在做一个美梦般,微抿着的嘴唇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俊朗优雅的姿态一时竟能让不熟悉的人错认了他的性别。
但是,在那微闭着的双眼之间,透露出的却是一种坚毅勇敢的神态。
“唉,你果然又在这里偷懒了。”突然间,一个声音从男子所靠着的树上传来,如同一只百灵鸟在歌唱般透露着欢快,“总是这样可不好哦,羽玖。首领会生气的。”
“嗯?嗯。”仿佛早就察觉了对方在那里一样,男子只是轻颤了一下眼角但却没有睁开双眼,轻巧地回答道。
“喂,和别人说话时至少把眼睛睁开吧。”灵倩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在抱怨又有着一丝亲切的喜悦,“真不敢相信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竟能当上一名鹤雪。”
“呵——”树下的人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双眼,清澈的眼瞳望向上方,淡淡地笑道,“我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到连最顽皮的猫也不愿睁开眼睛的春日下午,我所能做的最复杂工作就是耷拉起眼皮然后再倦倦地睡去了啊……”
“我说你~~啊,首领他可是——”树上的声音还待要说,却突然住了口。原本隐藏在树上的任微吃了一惊,赶忙转头望向身边。
原来一个刹那间,树下的男子竟已轻松地跃上高树,立在同一根枝干上了。
“注意力还不够集中嘛,雪待。”名为羽玖的男子笑道,“着急了吗?和你的名字真不像,一点耐心也没有。”
“哼。”被取笑的人不满地扭过了脸庞,亮丽的长发在脑后甩出了一道轻快的轨迹,竟是一名美丽的女子!
“这回换生气了?不能冷静可是大忌呢!”羽玖仍用一副调笑的口吻说道,但看到对方一点也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后,赶忙换成了讨饶的口气,“好好好,是我错还不行吗?雪待你别生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呢。”雪待转回头来,如一朵娇艳夺目的毒花般笑了笑,“所说我现在很想帮助我们可爱的小羽玖补补以前落下的训练课程,对了,你觉得规避训练如何?”
羽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雪待肩上背着的弓与箭囊让他觉得现在还是少说蠢话为妙。
“嗯,不生气最好了。”
“你啊,我是犯不着和你在这怄气,但你就不担心首领会发火吗?”
“只要我完成他交代的任务的话就不担心。”羽玖笑道,望向雪待,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明亮坚毅,“这一次是什么?”
雪待回望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翰州,兰莫尔草场,踏火马,你一人。”
“知道了,那我——”羽玖正待说“先走了”并打算从树上一跃而下时,雪待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干嘛?”
“给你的任务命令是明天出发,现在陪我聊聊天……而且——”雪待的微微咬了咬嘴唇,一边的脸颊却是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她努了努嘴角示意着,以颇为无奈的语气接着说道,“——现在去执行任务,你带弓箭了吗?”
“这个……似乎是没有。”羽玖这才摸索了一下肩膀,接着转向雪待,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口气问道,“镇祭他……”
“他火大了。”雪待毫不留情地说出了羽玖最希望不要发生的事实,她接着以一种恶作剧的口吻笑道,“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羽玖摊开双手,“回去老老实实的认错。”
“好,还算你识相,不过在那之前,陪我聊天!”
“好好……”

回到营地后,已是傍晚,羽玖认命地接受了镇祭的训斥,雪待则是一脸无奈而又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不时从三人身边走过的同伴偶尔会发出几句不含恶意的取笑。“又来了吗?羽玖,这是第几次了?”但羽玖现在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让镇祭消火,根本没空理会旁人。
“……你喜欢闲散我随你,你喜欢玩我也不拦你。但出去竟然连弓箭也不带你是不是想把命也玩掉?若你只是让自己的小命玩完也就算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同时会对我们这个团体的名誉造成多大的损害?而且若是因为你暴露了我方的位置的话……”镇祭揪住羽玖不放,一直在喋喋念着。
“是是,镇祭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小心所以你看你别这么大火……”羽玖一脸巧笑地对着面前身形高挑的男子赔罪道。
三人中,按年龄羽玖和雪待都比镇祭小上一些,不同于羽玖和雪待的清俊秀丽,镇祭的相貌倒更似一名东陆的文人谋士,瘦长但又精干的身躯让人一眼望去便知是个可以担当责任和主持事务的人。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托羽玖不务正业的关系,平日里的事务都是镇祭帮他处理的。
但是,若是有同伴说,镇祭比羽玖更适合担当三人间的队长之职,平日里将羽玖训斥得服服帖帖的镇祭却只是淡淡一笑地回答道:“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而已,而且……我比不上他。”
或许,羽玖和镇祭之间是存在着一种独特而又互相信任的默契关系也说不定,在一旁看着的雪待微笑着想到,毕竟他们是差不多一起见证着战火成长的朋友啊。
另一边厢,终于熬到镇祭训累了的羽玖,这才惨惨地抬起头来,用手挠了挠头发,一脸无辜似地说道:“真是,镇祭总是喜欢小题大做……”
镇祭狠狠地瞪了羽玖一眼,让羽玖识趣地把下半句抱怨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但镇祭随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一旁的营帐,再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副弓箭。
“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镇祭随手把武器丢给了羽玖,口气中混杂着关心与无奈,“我知道你接到任务后就等不及了。”
“谢啦。”羽玖脸上轻佻的神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沉稳,他对镇祭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不用说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镇祭微微一愣,转身望了一眼雪待,又转回来望向羽玖,他的嘴唇微张了张,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笑一声道:“愿和风同在。”
“愿和风同在。”雪待也上前一步说道。
羽玖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开,一个轻快的跳跃后,他的背上呈现出一团光华,随后便凝结出了一双晶莹薄明的羽翼,快速地飞上天去。

北陆深远,极东之地,是称宁州,三面临海,西邻翰州,以勾戈灭云为险,以巨木古森为固,闭而孤傲。有居民似人,体轻骨盈,重不及华半,厌铁石,弃火炙,以晶石莹虫为明,不通金银。其民目远善射,树果为食,不猎飞鸟,不伐活木,以天空为尊。其国联邦议事,不尊王权,军不及万人,不喜外讨。
然其民与华有异,可感星辰月力,凝华为翼,可飞天地,故曰羽。
——《大胤河汉书•九州图志•宁州羽》

镇祭与雪待也各自凝出自己的羽翼,慢慢地飞上夜空,注视着羽玖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幕的彼端。
若是平时,像这次这样的任务,应该是他们三人在一起的小队来行动的,但此时镇祭和雪待都被另外分配了任务而不得和羽玖同行,加之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也并不能说与“危险”完全划不上等号。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宁静遥远的宁州,而是乱世中的东陆大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有敌人来袭,因此特别的任务就只能交予有能力的个人来完成了。
“那么,我也要出发了。”雪待说道,“镇祭的任务是留守?”
“嗯,防备敌人可能的进攻。”
防备敌人可能的进攻?雪待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在羽族展翼之日,其他种族绝不敢轻易与羽族为敌。她疑惑或者说是考虑的并不是什么人敢来偷袭“这个”羽族大营,而是在疑惑,原本一向不喜对外征战的羽族,为什么会介入到这场席卷东陆的战乱中呢?
在飞过镇祭的巡哨之前,雪待问了镇祭这个问题,但镇祭却没有给她回答。雪待只得再次抬起头来,望向那一片无尽的夜空。
羽玖的身影已经完全湮没在繁星之中了。

第二章 猎杀

北陆翰州,一夜一日的飞行,羽玖静静地飞过了身下的千里草原,他丝毫也未感到疲倦,这段早就能让一般羽族力竭坠下的旅途,在羽玖看来不过是一次俯瞰风景的机会,他再次催动了一下羽力,乘着草原上豪迈的风,飞向已只在不远处的目标。
翰州也是属于人族的土地,但这里的人更愿意称呼自己为蛮族。羽玖目光寂定地取下了弓箭,冷冷地想道,确实恰如其名,骑跨在烈马上的武士扬鞭飞驰,粗犷的鬃须透露出残忍与自负,千里碧草间的豪迈如风早已被蛮族的铁骑践踏成一片血地,但他们竟然还不满足,又将欲火引到了宁州原本平静的土地上。
羽玖在高空中悬停住身子,开弓引弦,箭尖直指身下草场上已然被赶进围篱的马群。
蛮族是骑在马背上的种族,没有马便不为蛮族,没有良马则不成强军。只有凭借着庞大的蛮勇强横的骑军,蛮族才能互相吞并争霸,或者攻杀世仇羽族。
羽玖的眼睛倏然亮了,第一箭从他手中直直地射出,再机敏的马匹也躲不过死亡羽箭的邀舞,在听到箭尾的啸声之前便被射中了要害,鲜血从羽箭的血槽中涓涓地流出,中箭的马匹一声长嘶,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的身体随后便轰然倒在尘土之中,胡乱抽搐踢踏的马蹄上有缤纷的火粉四散飞扬。
那些便是踏火马,翰州,甚至是整个九州大陆上最为优秀的马种,踏地起火,神骏剽悍。
当年蛮族正是骑着这样的神骏,攻入了古树参天的宁州,点燃了所经过道路旁能点燃的一切,让羽族以血和泪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家破人亡的痛苦。
羽玖的手指未曾迟疑,连珠箭射出,接着射倒了第二匹,第三匹踏火马……
如果有什么能让性格孤傲的羽族记恨在心的话,那么踏火马必然首当其冲,而饲养放牧着踏火马的蛮族也不可饶恕。
羽玖清澈的眼瞳中映出鲜红的火光,那是垂死的踏火马以及被惊乱的幸存马匹一起踢踏马蹄造成的红光,但也是当年烙印在羽玖眼中的火光。
蛮族人终于察觉有异,怒吼着提着大刀长枪从营帐中冲了出来,可当他们发现袭击者并不是其他部落前来抢夺马匹的骑兵,而是飞在天上的羽人时,不禁爆发出一阵愤怒与不甘的吼叫。他们随身携带的短弓根本射不中天上的羽人。
踏火马不是一般牧民可以饲养地来的,这处马场自然是某一个部落的军队营地——后来羽玖才知道这是霍图尔部落的牧场,但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那些蛮族人也必然都是这个部落的战士。羽玖知道,纵使他借着高飞偷入深营,也必须得抓紧时间才行,不然必将无法全身而退。
等到蛮族士兵们从帐中取出了强弩再次出来时,羽玖已经清空了四个围篱内的所有马匹,转而向下一个围篱瞄准,被他射倒的马匹已经超过这个马场内的半数,受惊的马群在围篱中狂乱地左奔右突,若不是饲养踏火马的部落为了防止火患而将围篱建的高大坚固,马群早就四散在草原上狂奔了。饲养踏火马是件比平常的放牧更为费工夫与准备的事,因此才容易被飞于九天之上的羽族侦察到。
羽玖并不担心马群是否会冲破围篱逃散,那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影响。他真正需要在意和担心的,是地面上蛮族士兵们架起的强弓硬弩,蛮族也清楚地知道羽族对蛮族的世仇和对踏火马的痛恨,驻扎在这里的军队绝对不会是平庸之辈。而且,当羽玖再次扔弃一个空囊,伸手从最后的后备箭囊中抽出一只箭时,他知道自己也只剩下这一囊的四十三支箭了。
目测了一下,全部幸存着的踏火马,还有四十三匹。
正正好!
蛮族士兵手中的贯日弩和射日强弓发射了。
脚踏在大地上的人想要射中在夜空中只不过是一个小点的飞翔着的羽人是极其困难的,蛮族士兵们依靠着弓弩的数量和密度来弥补着精度上的不足。百十支长箭一齐向着羽玖射去。
临危而不乱,决策而速行,确实是只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发挥出的优秀应对,箭的准头也不差太多,却又隐隐然布成了一片网,只待绞杀网中的猎物。
果然是精锐,羽玖淡淡地一笑想道,但终究不会是他的对手。面对着齐射而来的箭雨,羽玖毫不畏惧地用目光捕捉到了所有箭支的轨迹,他轻松地催动了一下翼翅,借着一个后仰的动作避开了这阵箭雨,神态轻盈优雅地仿若舞蹈,同时趁着身体后挂倒转过来的空隙再次放箭射倒了一匹踏火马。
在后仰的一瞬间,羽玖望见了苍穹之上的无尽繁星。
地面上的蛮族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怒吼,每一匹踏火马的倒下对他们而言都是惨痛的损失。就在这时,平地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哨,同时有无数脚步向着饲养着踏火马的大营奔来。
那是结成犄角拱卫之势的其他营寨的蛮族士兵们赶来增援了,顿时,射向天空中的羽箭变得毫无秩序,但其数量却猛增数百!
而羽玖只是静静地微笑着,扇动着翅膀左右移动侧转翻身避开了无尽的箭雨,同时连珠箭齐射,接连放倒了更多的踏火马,没有一箭错失目标,没有一箭不是一击必杀,也没有一箭浪费在正向他倾泻出死亡之雨的士兵身上。
羽玖的耳中已经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哪怕弩箭从他耳边呼啸着飞过也不能让他皱一下眉;他的眼中也已融不进更多的东西,只有那一片不断飞舞跃动的火红。羽玖望了一眼满天繁星,感受着涌至全身的星辰月力,再次催动了身后的羽翼,一瞬间,薄明的羽翼光华骤增,在夜幕的背景下显得分外灼目。
地面上的蛮族士兵们再次爆发出一阵吼叫,但这次却是惊恐畏惧的声音。

天分九重,羽分四等。
七夕而飞,旦日而落,是为岁羽,十之有七;月盛而飞,旦日而落,是为俜羽,十之有二;余者为至羽,感星辰月力无受时限,每日可飞,此十之有一,然至羽体轻力弱,无以持久,不可常翱于九天之上。
羽有精华,名曰鹤雪,任时而飞,长翔不息。鹤雪羽中贵血,万中出一,善战技,可凝华为箭,射杀数里,翱九天,敌千军。
——《大胤军密书•鹤雪士》

羽玖正是一名鹤雪。
踏星起舞,御风引弦,身影无形,战技无双。
蛮族士兵们手中的弩箭没有停歇,但他们的斗志已不可避免地被消磨了,对方只有一个人,但地面上数百张强弓硬弩却根本射不中他。在羽玖一箭接着一箭的狙杀下,踏火马的尸体接连地颓倒在尘土之中。蛮族士兵们踏足在被最珍视的马匹的鲜血浸穿染透的土地上,感到喉咙一阵一阵的火烧般的干渴。注视着天上飞舞着的身影,他们清楚地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压迫,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愿意,完全可以把弓箭射进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喉咙,那个羽人之所以不这么做只是因为不屑去杀他们罢了。
当最后一匹踏火马被羽箭贯穿了颈动脉,嘶叫着倒下时,羽玖的箭囊中也没有余箭了。
任务完成,羽玖一边规避着箭雨一边想着,他正打算催力飞升离开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低泣声。
羽玖惊讶地转回头去,望见了一个幼小的女孩正奔出营帐,不顾身后躲在帐内数名女眷的拉阻,跪倒在一匹尚未死透的踏火马前,失声痛哭了起来。
蛮族视马匹为半条性命,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真正让羽玖吃惊的,是那个女孩的怀中,赫然抱着一只小马驹。小马正在伸出舌头舔着倒下的踏火马的眼角。
无论是因为女孩贪玩心切还是这个部族原本打算将那只马驹留作种马才会让女孩将其抱在怀中,但那只马驹定然是踏火马无疑!
怎么办?羽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箭囊已经空了,而面前的场景更是让他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隐痛。羽玖一瞬间竟呆立在空中,脸上的微笑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这样的迟疑完全可能要了他的性命,但他毕竟是一名鹤雪,而且还是一名有着为属于自己的理由而战的鹤雪。
所以,他决定了。
那仿若无尽煎熬的思考,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一瞬。
一支弩箭急射向羽玖的面门,羽玖轻轻地偏了偏头避开了箭锋,同时伸手一把握住了弩箭。箭杆裹挟着强劲的余势想要摆脱羽玖的手掌,直至被羽玖死死地握住尾翎才停了下来。羽玖丝毫没有感到手中的剧痛,下意识地将箭反转搭于弓上,开弓引弦。
没有再犹豫,没有再迷茫,没有再迟疑,没有再彷徨。
射!
如果从地上射出的弩箭是倒卷的暴雨的话,这一箭便是直击的闪电。长箭向着女孩怀中的马驹直射而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轨迹。
女孩在其她同伴的呼喊下察觉到了危险,却根本没有想到要转身站起来跑开,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了映照在巨大月亮剪影前的舞空身影,宛若妖魅,却又优雅美丽地不可方物。
女孩还太小了,她还不能理解人们之间互相残杀的理由,不能理解生命是何其宝贵而又何其脆弱,她只是茫然地抬头,为踏火马的死去哭泣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而此时,长箭已至!
贯日弩所用的巨大箭支在强弓开出的巨大力道下深深地破开了小马驹的身体,同时穿透了怀抱着马驹的女孩的身体,将两个幼小的身影串在了一起。
羽玖突然感到内心一阵狂涌,他没有勇气再看,赶紧转过身催力振翅飞上了高空,向着天幕快速地飞去,将蛮族仇恨不甘或是悲伤的叫喊哭泣与箭雨远远地抛在身后,擦破了的手掌中有颗颗血珠从空中滴落。羽玖再次抬头仰望了一眼漫天的繁星,接着催动翼翅飞向远方的夜空。
没有人知道,高空中,混杂着鲜红的血珠,竟有些许晶莹的水珠落下,如同天幕中细碎的星光。

第三章 镇祭

镇祭是很了解羽玖的,就像羽玖很信任他一样。所以,镇祭并不对羽玖能否完成任务感到担心。
或者说的准确点,镇祭在担心着什么,但至少不会为这一点感到担心。
不出意外的话,羽玖应该会在明天赶回大营,雪待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时候回来。镇祭想着,与分别接到出外执行任务的两人不同,受命留守大营的他现在正走在整齐的营帐之间,背上的羽翼并没有凝结展开,但弓箭却很细心的带在身边。
镇祭也是一名鹤雪,雪待也是,他身旁快步走过的同伴们也都是。
因为这里是集结了鹤雪们的羽族大营,同时也是羽族最强大的战力所在。
或许只是在几年前,谁也不会料到,一向联盟松散的羽族城邦之间竟能形成组建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同时也没有多少人能想到,这支竟然完全是由鹤雪组成的精锐,其所拥有的战力是何其恐怖。
这便是现在的鹤雪团。
而当这股力量介入到东陆的乱世之中后,便成为了一股绝对不容小觑的力量。
为什么羽族会卷入到这场乱世的斗争当中?这是羽玖出发后的那天晚上,雪待问的问题,但那时的镇祭并没有回答,或许正是雪待的这个问题,促使他做出了现在正在实行的决定。
镇祭正向着统领着这支鹤雪部队的首领的营帐走去。

就在他站在首领的营帐前,在卫兵通报过后,正打算掀开帐幕的时候,却有人先从帐内走了出来,镇祭不禁微微一愣,是她!
即使在尽皆精英的鹤雪之中也是最为耀眼的存在,无可置疑最强的鹤雪士,现在正随意地散着头发,从营帐中走了出来,曼妙的身姿和姣好的容貌都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但更能让人深记的却是那一双清洌的眼睛和一副片刻不曾离开过她身边的弓箭。镇祭赶紧恭敬地转身让出道来。
对方走过镇祭身边,只是微微向他望了一眼,随后便展翼飞上了高空。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吧?待镇祭望着天空中优美的身影很快地消失于视界之外,这才转回身子,或许对那个人来说,自己只是偶尔碰上了公主外出游玩的平民,并不值得费力去记住吧?
镇祭的脑中浮现了过去的几幕场景,他不禁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掀开帐幕走进了首领的营帐。
“刚才卫兵通报有人求见,我就猜着了是你。”帐内,端坐于正席上的人抬头望向镇祭,将一卷书简放到了一边,“或许我该知道你来的目的,但为防万一我还是问一句好了,有什么事吗?”
镇祭微微行了一礼,却所答非问地说道:“刚才,在帐外我遇见了……”
“她!?”席上的人打断了镇祭的话,“你不用去管她的事情——她是要去死的。”
“!?”镇祭诧异的望向首领,而对方则是淡淡地接着说道:“那不是我交给她的任务,而是她自己要求那么做的……但我说了,这个与你无关。”
“是。”镇祭恭敬地低头回答道,“首领已经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关于你朋友的那个?”首领说道,“你觉得和他无法合作,不想再和他待在一个队伍里了吗?”
“不,羽玖是我的伙伴,无论何时。”镇祭摇头,“因此,我无法理解这次的任务分配,其实大营的守卫并不缺我的位置,但羽玖那边的任务却是很艰难。”
“我不想看到我的麾下有无谓的牺牲,若是将那个任务交给你的话,结果就只有任务无法完成,而你也不会活着回来。”看到镇祭想要说话,首领先伸出了一只手制止了他,“让你们两个人一起去也是一样的结果,我的眼睛还没瞎,两匹孤傲的狼的组合发挥不出更大的威力反而只会互相胁制。”
“可是,首领……”
“你忘了吗?你取名‘镇祭’已经有多久了?还能记得住吗?”
“……”面对这个突然的问题,镇祭竟一时语塞。
大部分的羽族人都会为自己起一个东陆名字。像羽玖,雪待这样都不是羽族原本语言体系内的称呼,但与大部分羽族的姓名令人联想到飞翔与天空不同,镇祭之所以选择这个名字却是有着独特的意义。
       
那一年,镇祭十四岁,虽然只是平民的孩子,但镇祭早在少年之时便已显露了不同于一般人的优秀,因此被羽族王室甄选为守卫王宫的鹤雪士候补并接受训练,在那时,镇祭偶尔能见到现在被称誉为最强鹤雪的那名女子。
也正是在那时,镇祭结识了交往至今的羽玖。
“我只是一介平民的孩子,但是却因为特殊的体质偶然地有机会成为鹤雪。”在艰苦训练的闲暇时间,镇祭和羽玖聊天时说道,“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家人那边的生活有保障了。”
“难怪我们会这么合拍,原来大家都不是自愿来当鹤雪的啊。”羽玖悠然的靠在树枝上,“虽说我有一点王家的血统而被拉到这里来,但也是只有一点儿而已啊,而且我对这种身份也无所谓。所以说什么鹤雪是高贵的象征我真是一点也不在意,有谁来帮我把这些高贵的训练承接了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他的。”
“或许吧。”镇祭笑道,伸手拨开了羽玖拉扯下垂下的树枝枝干,“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成为一名有着足够能力的鹤雪。”
“喔?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羽玖露出促狭的笑容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追上某个天才吧?”
“这个……”镇祭困窘地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得支支吾吾的回答。
“你这家伙还真是老实,不过无妨,有梦想是好事……”羽玖丢下了一直把玩着的树枝,“你做得到的,毕竟你是个比我认真几百倍的家伙啊。”
“羽玖……?”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只要你不忘记为什么做出这个愿望,以及定下这个目标时的决心的话。呵呵,我偶尔也能鼓励鼓励训导训导你的嘛。”
“……偶尔你也会说出一些正经地让人不敢相信是你能说出的话语啊,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吧?”镇祭取笑道,“啊,不行了。竟然沦落到要被总是磨闲工的羽玖来鼓励,我对我未来的人生已经不抱希望了。”
“……小心我扁你。”
“呵呵。”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明晓对方的想法。
不久后,两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训练课程,并受命执行了第一项任务。

“平常的任务对身为鹤雪的你们来说,一人便可以完成,但这次不同。”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新即位不久的羽王将视线定格在羽玖身上,“我听你们的训练长官说了,你们两个都很有实力同时也很有默契,因此这个任务交由你们两人执行。”
此时他们还是两人组成的队伍,明明应该由羽玖来回答羽王的话,但镇祭却只见着他垂着视线,恭敬却又对外界视若无睹地立着。镇祭问道:“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狙杀前代王室残余。”
镇祭微微抽了一口气,羽族各部虽然是城邦自治,但所谓的王仍是存在的,而且,与之同时存在的也有权力的斗争,他不禁偏过头去,望向身旁的好友,可以使用“羽族十姓”中羽姓的羽玖,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也是具有王室血统的成员吧?
“明白了。”羽玖这才抬起头来,并没有被镇祭的视线所动摇,他直视着羽王,缓缓地、但却沉稳地说道,“请您放心,我,现在是一名鹤雪。”
“很好。”羽王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向王告退,愿王与风同在。齐格弗里尔,我们走吧。”羽玖行了一礼道,他转身离开,而此时他所称呼的,是那时还没有取东陆姓名的镇祭原来的羽族名字。
但镇祭却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羽玖,他面向羽王,缓缓地问道:“这样的任务,非得需要两名鹤雪……需要我和羽玖才能执行吗?”
“虽说那个宗室遗后身边没有鹤雪士,但那些忠心于他的护卫没有一个是无能之辈。”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羽王倒是没有着恼,冷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想平白损失贵重的鹤雪,你们的长官也是一样的想法。但那些残党必须被剿灭,所以才派你们两人前去。东陆有句话叫做‘猛虎搏兔亦用全力’,若按我说,消灭隐患就是派出去十名鹤雪也不足为奇。可他竟然敢……”羽王顿了一下,“你们长官对你们的评价很高……派你们两人前去,应该就是万无一失了对吧,你们要相互照应,照应。”
镇祭一时有些无言以对,虽说这是羽王直接对他们下的命令,但其实真正能决定鹤雪行动的,只有鹤雪的指挥官而已。鹤雪是高傲且高贵的,对王室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羽王的这番话,是妥协还是不满?
而被镇祭拉着的羽玖自刚才一句后一直没有出声。
“根据情报,那些乱党会伪装成被蛮族人蹂躏过地区的逃难者,躲过追捕的视线。”羽王恢复了一贯的神态,“你们的目标是在明天傍晚拦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接近任何城邦——总有些城邦是希望增加自己手中博弈的筹码的——在那之前狙杀他们!”
“目标是只限定在王室残余身上吗?”镇祭知道此时不宜多说其他,只要问清楚行动的具体就好了。
“在一大群逃难者中,你能认得出哪个是王室残余,哪个是奴仆卫士或是难民吗?”
“……不能。”
“就是这样。”羽王向两人挥了挥手,“别让一个漏网之鱼出现,既然他说两名鹤雪就足矣,那就让我看看吧。”
“可是,这也就是说……”镇祭还待要说,可他拉着羽玖的手却突然被反拉了一把,不等他有所反应,羽玖已是向羽王再次告退地把他强拉了出来。
直到离开王宫前,羽玖都只管拉着镇祭埋头走着,一句话也不说,微垂下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镇祭看不见他的视线。
“鹤雪有特权,但也不能这么顶撞羽王啊。”终于,再步出王宫后,羽玖才松开手,抬起头来笑道,“真想不到你竟会是这样的性格,下次再这样顶撞羽王,搞不好会被问罪也说不定哦。”
“……羽玖。”镇祭摆了摆已被握出红印的手腕问道,“为什么不拒绝这次的任务。”
“我拒绝了,能不能被允许先不说,还不是会有其他人去做这件事?而且我说过了,现在的我啊,是一名鹤雪。”羽玖的目光变得有些空寂,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是在意我对你说过的我的身份的话,那我可不想承受你那廉价的同情心……抱歉。”羽玖竟是难得的苦笑了一下,“鹤雪不应为城邦,甚至不应为羽王而存在,我们是为整个羽族而存在。我听说东陆人把我们羽族分为四等看待,但前任王室所做的等级制度不也是一样?等级如此分明,上位者压迫下位者,被反抗推翻都是理所当然的,蛮族的入侵不过是加速了这一步而已。”羽玖的眼中慢慢地点燃了一道火光,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但最不可原谅的并不是那些人独占了权力,而是他们不能用这些权力保护我们,保护民众。让蛮族有机会大举入侵,灭云关的告急根本没有放在那些人的眼中!我这个小小的王室宗亲旁系亲眼看到,一边是王宫内的歌舞升平,一边是吞噬了民众哭喊的冲天火光!我痛恨我竟然和那种人流着同一种血!更何况,在那一天……”
“所以你才想要复仇?为了你那高贵的自尊心,哪怕错杀无数人?”镇祭打断了羽玖的话,不自觉地竟也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的尊严需要用千百条无辜的生命来换取的话,那究竟该称为尊严还是暴戾?你没有听到那个命令吗?那只是个让我们一个不留的将难民全部杀掉的格杀令罢了。”
“那些难民固然可怜,但他们中藏有乱党。”羽玖无谓地耸了耸肩。
“你这种说法,和你所否定的王室又有什么区别!?”
“不同!”羽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没有忘记所流过的血,我知道,所以……”
“羽玖……”
“你和我还真是像啊,所以我们才能这样相处……”羽玖伸出一只手止住了镇祭的反驳,“你和我都不是自愿成为鹤雪的,但一旦做了,便要做到最好的心情,我们是一样的。同时,也要做好杀人与被杀的觉悟。难道你要说,当你决定称为鹤雪时,还没有想到一定会有今天的这个情况吗?”
“…………”
“你也赶快取一个东陆的姓名吧,成为鹤雪共同行动后这样称呼更方便。”羽玖收起了激动,淡淡地笑道,同时慢慢地凝结出身后的双翼,“如果明天你不能对那些难民下手的话,就交给我来做,你只要小心保护你自己就可以了。”他顿了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其实我一直没有和你说,你是我这个挂着王室血统虚名的人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家伙啊……所以,如果你有想杀或是要杀却下不了手的人,我会帮你杀掉;如果有射向你的弓箭,我用身体也会帮你挡住。”
说完,羽玖一振双翼,迅速飞上了天空,向着远方飞去,很快便在镇祭的视线中消失了身影。
“羽玖……”镇祭松开了抚着自己手腕的手,望向远方的天空,淡淡地开口说道,“你果然是个大傻瓜。”
你对前代王室的痛恨我是可以理解的,那个以等级压迫民众,无力阻挡蛮族入侵的王室,你痛恨是有理由的。但它所做出的的种种罪过与你毫无关系,你现在所做的只是在强迫自己为身体内的血统赎罪罢了。而你是可以不用这么做的。
你或许已经忘记了,在蛮族入侵,灭云关失守,那时的王都已注定要陷落的时候,当时的羽王竟丢下大批民众独自逃走,将无力的平民们送进了蛮族的虎口之中,在那时,是你站了出来,大声呼喊着指挥起无法飞行的族人们向南方撤离,以图逃过蛮族的铁蹄。你一定不会知道,那时还没有被征召成为鹤雪因此被和众人一起舍弃下来的我,是以怎样的心情和目光看着那个与我差不多年龄却试图挽救无数人生命的身影的吧?
但后来你却被那时的羽王的亲卫队强行带走了,因为你的血统至少可以让你得到王家的保护,而难民也终于被蛮族的铁蹄追上,被赶到天拓海峡边的绝壁上,数十万的难民。
没错,正是让全部羽族为之哭泣的那个夜晚,那一天不是起飞日,能从蛮族的铁蹄下飞出生天的人屈指可数。
“你以为,我还没有见够难民们的血吗?”
镇祭淡淡地自语道,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决而又肯定,他凝出双翼,振翅飞上了高空。
已从不久前蛮族入侵的惨痛中恢复过来的宁州大地在羽族新王朝的统治下看似一片平静,日出日落带走的仿佛不光是翔于九天之上的羽族的生命,更是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时间,当一个人的生存化为历史长卷中不可抹消的一笔后,在一代一代的传颂之中,将会化成怎样的词句?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寒蝉泣鸣之声,竟将周围的一切衬托的更为孤寂、幽静,仿佛在暗示着不久之后终将发生的血腥与悲伤。

第四章 决意

第二日晚,箭如雨下,血如泉涌。
在确认了再也没有生还者或是躲藏起来的人后,镇祭缓缓地收敛起羽翼降落到一棵已被鲜血涂满了的古木枝干上,璀璨的星空在他的羽翼上投下了一片晶莹的幽光。他身上背负的七个箭囊已近射空,而羽玖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箭囊中几无残箭,只剩下仍夹握在手中的几支羽箭保持着随时可以连珠齐射的戒备。
今天并不是一般羽民可以起飞的日子,纵是有部分精锐卫士能够凝翼飞升,那也不会事鹤雪的对手,在起飞反击的瞬间便被射杀,正如鹤雪的首领所预料的一样,两个人便足够完成任务了,而且能保证彻底地清除隐藏在难民中“全部的”王室残余而不让一个人逃脱。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那个前代王家的人真的藏在这些人中的话,为什么不凝翼试图逃跑呢?王家高贵血统的‘至羽’可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凝翼的啊,就像那些卫士一样。”同样降落到枝干上的羽玖,望向地上无数或躺或卧却至死不愿闭上眼睛的尸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那种人真的藏在这些难民之中的话,他一定知道不可能用飞行逃过鹤雪的击杀,不如以卫士为诱饵,顺着难民们的慌乱蒙混出逃,但他一定没想到这次任务居然出动了两名鹤雪并且还有格杀勿论的命令吧?虽说我认为那种人根本不会在乎身旁的护卫或是平民死了多少,不过对这些人来说并不是这么看的吧,真是可怜呢,仅仅是因为一个完全不知道不理解的原因,就要面对自己人的屠杀,无怪乎怎么也无法瞑目了呢……”
“够了,羽玖。”镇祭轻斥道,“你还是那么在意自己过去的身份吗?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这句话我原样奉还。所以不要再认为自己对过去的事负有责任,若说这是赎罪,则未免有些近乎自我陶醉甚至逃避了。”
“自我陶醉或是赎罪什么的,我才不在乎那种事呢。”羽玖轻笑一声道,“现在的我和以前的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个鹤雪而已,如果不是看上这一点和知道我不会掀起什么乱子,现在的羽王也不会容忍我这种血统的人的存在。”
“所以你借着狙杀前代王家的人向现在的羽王表示忠心?还是只是因为你恨他们所以想要杀掉他们?”镇祭举起了一只手,指向地面,“但那些人的生命,那些你曾经想要保护的生命,你曾经想要维护的准则,你也可以说你根本不在乎吗!?”
“……我不知道。”羽玖摇了一下头,望向满天河汉,“我只是觉得,我在寻找某样东西,或者说是回忆,或者说是寄托,让我觉得,我自己的命运之星仍然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他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握住头顶上的星星,“我总是会想,我们羽族,特别是我们鹤雪,既然能翔于天,那么我们的命运和未来,又为什么要让那些占星师和天上的星星来决定呢?”
“因为我们活着,而我们不知道或是恐惧我们是否还能继续活着。”镇祭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资格怪你,这里有一半人是我杀的,正如你所说,这就是我们要走的道路,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那一天,看着身后被丢弃下的族人,却只有我一人能够凝翼飞升,或许,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换言之你也是个不愿意向天上那些星星屈服的倔强的人罢了。”
“不。”镇祭摇头,“我只是觉得,我果然还是得在你身旁帮助你才行,不然你一定会做错很多事的,我向我果然还是得这样做。”
羽玖疑惑地望向镇祭,他感到,身边这个原本显得过于刻板的人,此时竟显出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与光辉。
“有些故事我可以慢慢告诉你。”镇祭笑道,“但在那之前,我要对你说,你也是我这个孤身离乡的平民在旁人的的不屑下继续接受鹤雪训练时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他顿了一顿,视线也飘向那漫天的星辰,“想要帮朋友的忙,也需要理由吗?”
羽玖望向镇祭,微微地笑了。
“似乎不需要。”羽玖笑道,展开收敛在背后的双翼,“我也有些故事没有在昨天对你说,如果你现在愿意听的话……”
镇祭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展开了晶莹胜雪的羽翼,在星光的照耀之下一跃飞上,向着远方的天幕飞去。
珠玉般的星屑河汉辉耀在暗黑的夜空,充斥在少年们的视界中,同时也照亮了他们纯净的羽翼,即使经过一番战斗,两人的身上也没有沾上一滴鲜血,在星光的照耀下,少年们仿佛已丢掉了过去与身后的血腥,要在无尽的天空中永不停息地飞翔,感受自由与欢快。
但少年都知道,血流过了,就不能再收回来;血迹干了,也不会轻易就被抹掉。
“对了,羽玖,我想起来一件事还没和你说。”
“在我和你都讲了自己的故事之后?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呢?”
“你提过的啊,东陆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是刚刚才想的吧?叫什么?”
“镇祭。”

…… …… ……
镇祭将思绪拉回现实,抬头望向面前那个直奉于羽王命令的首领,肯定地回答道:“记得很清楚。”
“很好。”首领颔首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不似羽族的姓名,但最初那次的任务是我向羽王推荐了你们两人。那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若羽玖有不忠举动,欲与前代王室同谋对羽族不利,格杀之’。”
“为了羽族。所幸,你们都没有让我失望。”首领意味深长地看了镇祭一眼,“我想,你之所以选择那个姓名,也是下定了决心并有着为之付出努力的理由吧?”
“是。”镇祭简单但坚定地点头答道。
“就单独的战力而言,鹤雪或许真的无可匹敌。”首领用手抵住脸颊道,“但在整个种族上,我们羽族既没有夸父的力量,也没有河洛的技艺,在人口和国家的治理与军队的组建上更是无法与人族相比,但即使如此,我们仍需要来这里进行一场危险的决斗,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镇祭不感诧异地摇头,他正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来的,但没有想到首领竟会主动地说出来,还是说,他的想法其实早就被看穿了?
“因为我们在其他种族的眼中是弱小的,他们认为可以随意地欺侮我们。所以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不可被轻视,不然他们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首领冷笑道,“在那个血染的夜晚之后,我们羽族已经改变了许多,而现在,是该让他们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了。”他复又轻笑道,“至少,现在的羽王是这样说的。”
“您是说,您是奉羽王的命令吗?”镇祭不禁直视着首领问道。
前代羽族王朝的最后一位羽王,也就是将羽族划分顶级实行阶级与特权统治的人,已在面临蛮族入侵而逃跑后不久便被愤怒与仇恨的民众推翻了,接替王位的人并不是像羽玖那样具有前代王室血统的人,而是另一个羽族大家族的家老成为了新的羽王。换言之,羽族经历的并不仅仅是羽王的更替,而是整个王朝的改朝换代。
但现在的这个王朝,真的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吗?
“羽王要为他的威望与权力负责。”首领微微叹了一口气,“而我,要为我麾下的所有鹤雪负责。而且,这或许也是对我们整个羽族负责。”
“我们在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镇祭轻轻说道,“我们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有的。”首领说道,随后沉吟了一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让它变得更有意义。”
“我明白了。”镇祭鞠了一躬,转身向营帐外走去。
“我们或许都是身不由己,但我们必须做出自己的努力。”首领在镇祭身后说道,“你会恨自己这样的命运吗?”
“绝不。”镇祭停下了脚步,“我不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也绝不后悔成为一名鹤雪。”镇祭微微仰起头,淡淡地说道,“谢谢你,老师。”
“……去吧。”首领沉默了良久,终是轻轻地说道,他看着那个由自己发掘训练并最终把他推上战场的修长身影走出营帐后,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镇祭走出帐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暮间微凉的空气,望向已经渐渐下落的夕阳。
一个人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历史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做出挣扎。不要欺侮弱小,这究竟只是弱者的哀求,还是属于强者的傲慢?但不管怎样,只有最后的胜者才有资格记录下历史,失败者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哪还有什么时间记录历史?
“镇祭,你看,那些被称为破军、贪狼、巨门的星辰,星象师们说我们的命运早就被这些星辰决定好了,我才不信!”镇祭想起,已不知是多久前,和羽玖两人一起在夜晚出去游玩时,羽玖所说出的话语。
我知道。镇祭笑道,将思绪拉了回来,集中精神凝出背后的翅膀。
能够改变所谓星辰早已安排好的命运的,是有着坚定自己的道路并有着走下去的决心的人。同样,能够为此去杀人的人,也只有做好了被杀准备的人。
即使这样,也愿意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镇祭展翅跃起,向着已是交接时间的哨岗飞去。
此时,天将垂暮,夕阳渐沉。

第五章 雪待

大胤朝的帝都,天启城内一家巧致酒楼的雅阁内,太监总管宇文非正面临他奢华半生的人生的抉择时刻,他臃肿的身体抵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的呻吟着,翻呕的鼻水滴落在原本华贵的长服上。
宇文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人上之人,而他也确实凭借着他的手腕做到了这一点,纵使他已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但比起那些连人都不算是的杂种,无疑他要高贵地多。
没错,那些极西之地寒冷雪原上愚昧的巨人以及南野丘陵地下形貌丑陋的侏儒们,根本就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残留下来的废物,而那些虽然有着人的形貌,却不受伏羲大神教化的种族,也不配与拥有天朝礼仪的华族相提并论。
所以说,在中州之外的北荒,那些人只配被称作蛮族;至于躲藏在澜宁两州深山树海中的羽人,就只是女娲造人时的劣质品罢了。
直到刚才,宇文非还是可以自大地说出这些唯我独尊的话语的。
直到十六道光华瞬间落下,将他的亲兵护卫以及他宴请的宾客一共十五人齐齐射死,而最后一道光华竟折了一个弯,射穿了他的左肩,将他牢牢地钉在墙壁上之前。
“呜,呜……”宇文非呻吟着想要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把射穿他左肩的东西——他都不敢确认那是不是箭支——拔出,但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努力睁大被酒精与疼痛弄得浑浊的双眼,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哼,被射了个对穿的伤口却几乎没有鲜血流出,这个,是秘术?
是什么人想要杀他,这个宇文非可找不出答案,或者说是可以怀疑的对象太多,也就跟没办法怀疑一样了。他的地位够高了,他的权力则过大了,连皇帝小儿都忌惮他三分,想要他命的人还会少了吗?不过,究竟是怎样的高手,竟能在瞬间格杀了他身边汇聚的顶尖秘术师和佣兵刺客组成的亲兵护卫,又是哪一方势力,能毫不犹豫地连他宴请的各方权贵也一并杀死?
就在这时,雅阁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轻盈地进入室中,室外映照进来的月光辉耀在来人身上,如洁白晶莹的雪景一样。
好美,宇文非不自觉地看呆了,不过也看清楚了,是个他曾不屑的羽人女子,可是,还是好美。晶莹透亮的双翼如绢帛般收敛在女子的身后,仅仅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整间雅阁的内部就仿佛被奇异的光笼罩着,一如神秘莫测的仙境。若是自己那话儿还在的话,光是想想这样的美人儿在身下发出淫靡的喘息都受不了,又怎会在乎她是不是华族?不过,面前的女子此时的眼神中发出的却只有寂静至极的寒彻。
“还没昏死过去,多少也算有点骨气。”女子轻轻地开口,声音有如婉转的风铃,“不过倒也省了我一些麻烦。”女子拨了拨手中握着的弓的弓弦,但她的身上却没有背负箭囊,“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月华’会让你死的轻松一些。”
“呵呵,原来是个羽人刺客,难怪我自认为如此隐蔽的行踪竟也能被你们发现……”
不过女子没有对这句话作反应,她用不握弓的手结了一个手印,在宇文非的面前停住:“回答我,现在由你保管着的,你们王朝称之为传国玉玺的物品,藏在什么地方?”
“在……”宇文非愣愣地就要回答,却突然住了口,他原本浑浊的双眼中渐渐地又聚起了一丝光亮,“你是秘术师?原来如此,我说哪怕是个羽人,也不该能这么悄无声息地避开我护卫布下的屏障,不过没用的,这点程度的秘术尚且迷惑不了我。”
“……”女子倒是有些吃惊地放下手来,原本在结印前显现的一小团蓝色火焰也跳跃着消失了。
“是什么人派你来杀我的?杀我只是为了获得玉玺,还是有别的目的?”
“将死之人,还有这么多话说?”
“我念你是个人才!缘何却为奸人所用?”宇文非竟哼笑一声,“你当我是个奸佞小人?不用惊讶,从你的眼睛中我看得出来。可你却不像是为钱杀人的冷血者,你的眼睛中有大志!何不跟随我,你可以干一番大事业,比如,你的理想?”
“好说辞,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家伙,口舌不伶俐可不行呢。”女子吊起了眉角出言嘲笑,接着一时不语,看似是在考虑,就在宇文非暗思是否说动了对方的时候,却突然冷冷一言,“你怕死!?”
“谁不怕死?只是我不能死罢了!”宇文非冷笑,似是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颇为不屑,倒让原本以为他会说出不怕死之类大话的女子微微一愣,“为了天下社稷,苍生百姓,我也不能死!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死了之后,天下会大乱!?”
“这个天下早就乱了。”
“但这个王朝还在!”宇文非喊道,声音竟有着不似一个被奢华填充的臃肿身体所能喊出的大义凛然,他冷笑道,“对,郡国林立,各个诸侯国都在招兵买马,征伐吞并,但都还得遵从着这天启城内的天子,而我,则是守护着这个王朝的最后支柱!”
“遵从天子,不伐天启,不过是守着权,守着利,于天下苍生何干?哦,对了,顺便守着你的那些个荣华富贵?”女子冷笑道,“这个王朝早就完了,烂了!只是名字还在而已,现在还有哪一个诸侯国真正听从你们天子的号令?”
“你不懂什么叫做帝王之术,只要让各个诸侯国相互攻杀就可以了,那样天启就会永远不倒。”宇文非还在劝诱着,他完全没发现女子眼中的冷彻已转化为杀意,“今天,我邀请了天启城守杨耽将军和楚卫国质于天启城的小公子,如果不是你杀了他们的话,我就可以与他们修好,不过现在也无妨,我还有其他的路可走。你知道吗,内保天子,外联诸侯,讨伐叛逆……”
宇文非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肩上的伤口突然加剧的疼痛让他闭上了嘴,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女子满溢的怒火。
“住口!结好这个,攻伐那个,这就是你们这些自诩为读圣贤书的人的做法?”女子怒斥道,“就像这样,当年因为惧怕北荒蛮族的威胁,你们才会假意与我们修好,却又散布我们是想借着与你们的联盟,攻占北国,最后将蛮族人的战火引到了我们的土地上吗!?”
“咳咳……大、大国权谋,小国……附倚。”宇文非龇牙咧嘴地说道,射穿左肩的月华似是在女子的注视下一点点吸取着他的生命力,“怪只怪,当年的形势……而、而且你们要玉玺又没有什么用……”
“如果你不肯告诉我玉玺在哪儿,我自有别的方法找到。”女子上前两步,望向宇文非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肮脏的毒虫,她浅笑道,“或许还真如你所说,当年的形势如此,愿赌服输,那么发展到今天,你们也没有什么抱怨可言,对吧?至于怎么使用那个玉玺,也只是我们结盟的那个人要考虑的问题了,与我们无关。我们偶尔也会像你们一样,与他人结盟,再利用他人。”
“谁,谁!?”
“你刚才不是提到了吗?那个宗室的大诸侯,楚卫公啊。”女子将手按在宇文非的额头上,微微颦起的眉显示了她实在是不情愿摸到脏东西,“明天,等你和楚卫公的小儿子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最有理由发兵进占天启的,就是痛失爱子的楚卫公吧?他打算提兵勤王呢,用你们的话说,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宗室诸侯,楚卫……不,对楚卫来说,应该是只要守住白氏宗庙就够了,至于天子位上坐的是谁,倒是无关紧要了……”宇文非还在挣扎,“但你们呢?你们这些羽族,能从这场动乱中得到什么好处?你们不过是棋子而已……”
“闭嘴。”
“!?”宇文非最后的惊呼被封闭在了喉咙里,左肩上不断扩大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地颤抖,而被按住的额头内的思想则在渐渐迷蒙,慢慢地沉沦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谨慎地绕过好几处岗哨后,雪待才在一间亭楼的顶阁上找到了一处不会被月光照到的隐蔽之所,她微微调整着气息,稍事休息以恢复体力。
雪待打量着手中的那个锦黄包裹,就这一个小小的东西,果然只有那些自大偏执的华族人认为它代表了一切,不过话说回来,堂堂鹤雪竟沦落到去做一名小偷,真是越来越让人没有干劲了。雪待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准确地知道玉玺藏在哪里,想把这么大的宅邸挨个搜过简直不可能,那个权臣,到底搜刮了多少?
雪待之所以能知道玉玺的下落,是因为她对宇文非使用了“魂印”秘术,顾名思义,那是将灵魂刻印的禁忌之术,因为灵魂不会撒谎,但同样的,被刻印的灵魂也就此不复存在,或者说是,永劫不复。
对相信着“朝木生,夕树死”的羽族们而言,无法安息,不得轮回的灵魂是最为可怕的诅咒,不过这种术法用在那个人身上倒真是一点也不用感到愧疚。
要赶快回去复命才行,不能让镇祭等急了,对了,回去时,羽玖也该完成他的任务回来了吧。
一边这么想着的雪待,一边悄无声息地再次行动了起来,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魂印”这种损耗体力的术法,同时也大大消耗了她的精神力,作为一名鹤雪,雪待此时对察觉危机的敏锐度未免多少打了折扣。
这样的疏忽很可能是致命的。
“什么人在那里!?”一声断喝突然冲进了雪待的耳膜,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暗哨!
但她是鹤雪,喝问者的话音未落,“月华”的光芒已经击出,彻底抹消了发现她的存在,然而虽然反应与处理都是如此迅速,警戒的余波还是渐渐扩散了开来。
要是羽玖在她身边的话,一定会嘲笑她“怎么比我还不小心”吧?不过如果羽玖现在真的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雪待集中精神凝结羽翼,现在想再偷偷溜出去已是不可能了,既然这样,就只有拼尽全力逃走了,没有胜算的战斗就先逃走,这是鹤雪士的共识,他们不是热血贲张的武士,而是执行任务的天行者,逃走并不可耻,可耻的只有战死,更何况现在任务本身就是平安撤离了。
“飘落吧,我的羽翼;飞翔吧,我的歌唱。”雪待轻声吟唱道,只有短短两小节的咒文,一般的秘术师连生个火都做不到,但对雪待来说,这短短的吟唱便已是她咒文的全部。
鹤雪的身体比一般人更适合修习秘术,因为无论何时都能凝华为羽本身已是如秘术般的存在了,而雪待能做到的秘术更远远超过了一般层次上所能做到的境界。
譬如“月华”,譬如现在。
天幕之上,十二个洁白胜雪的身影展开双翼交错飞翔着,隐藏在宅邸内的无数弓弩向其射去,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命中的样子。突然间,那些身影全部散落消失成晶莹的光华。
就在这一刹那,在所有人都没能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有所反应之前,另一个皓月般的身影腾空飞起,直向遥远的苍穹。
雪待回头望了一眼已被甩在身后的巨大城市,疲惫地轻吁了一口气,复又轻轻一笑,振翅向远方飞去。

第六章 谋国
云皋山脉,坐落于楚卫国北方边境,绵延千里,层峦起伏,其间林海苍苍,古树茫茫,山泉溪谷不可尽数,因了它在东陆中不多见的东西走向,便成为了历代王朝划分京畿与属国的界疆。前朝大诗人杜子枫曾叹曰其有“八百里锦绣河山,九万眼灵动酿泉。”而经历了大胤朝攻入前朝京畿的开过战争之后,当代地志师李悔又在所著的地志文集中为云皋山脉标注了“安则取万物之利,战则伏百万之兵”的评语,足可见其广阔深渊。而建造于北方不远的殇阳关与锁河关更是可以说是修在了云皋山脉的尾巴下,牢牢地把住了天启的门户。
此时的一处山谷间,一名壮年男子正登上一方高岩,凭高眺望着这绵延千里的山峦,风卷起了男子的披风,将其带动着有节奏的一抖一抖,男子就那样站立着,一脸沉思的表情。
男子的身后,十数名带甲武士戒备着护卫,而更在其后不远处,数面大旗摇动下,矗立着无数士兵,好一只大军!他们严阵以待,不发一言,竟似与这片山林融为了一体般。唯有风卷过旗帜的声音回荡着。
那些旗帜中最大的一面上,大大的书写着“楚卫”。
已近黄昏,日光开始变得红晕,为山峦间笼罩上了一层暧昧,偏偏地让人望不真切。
“大人。”男子身后有一人上前,一身青衣,倒似不是个军人的儒生般,唯有腰间的长剑显示出他与一般士子的不同。文人喜佩剑,做做装饰倒也平常,只是不会是这般厚重的放血剑。(关于大家会在脑海中为左钰这个儒雅将军设想出什么样的剑器我自是没有可能知道,但提到古代冷兵器,希望大家别被影视剧中里那些“峨眉”之类的骗到,那种“纯粹的文人剑”不能砍不能劈更不能格挡——二指来宽的剑背你指望它吃得住几份力?——没有血槽的剑杀伤力低不说,唯一可用的刺击还不好拔出来,因为人类的身体要比一般想象中的“难缠”。一些朝代的文人剑根本就是装饰品和身份的象征,上面雕有珍珠玛瑙——别以为这是只有欧洲人才会做的——外面还挂着玉佩香袋,而那些剑甚至只是个“剑架子”,剑根与剑鞘是连着的!里面没有剑刃自然也是拔不出来的,因为对一般士子而言,装饰品是不需太重的。)
他轻声问道:“时辰已是不早,还要等下去吗?”
“等,为这一刻孤已等了十年,难道还等不及这一时片刻吗?”男子转过身来,剑削般的方正脸庞显出无限的坚毅神情,他望向青衣士子,话语间竟微微有了一丝笑意,“左钰,你等不及了吗?”
“臣不敢,只是日近黄昏,士兵们积累了一天的疲倦,恰是最劳困得时刻,有经验的刺客多会选在此时偷袭,而就是入了夜后,您身边的护卫也不可放松。”被唤作左钰的青衣士子低声回答,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
“哈哈,数年军旅,你还是这般谨慎。”男子爽朗笑道,就地坐在了方才的高岩上,“当年一役毙敌七名鹤雪而己身几无所损的‘惊蛰’校尉,可是士兵们相互传唱勇敢无畏的佳话呢。对孤来说也是如此,现在想来,就是后来聚歼朔月,也不及那一役让人振奋。”
“大人谬赏。”左钰轻声答道,“‘歼蛮人七千,不及坠羽人七雪’不过是日后诸军间评功论赏的说辞,对羽人,万不可轻心。那一战也只是奇计突发,一旦敌方知晓,想要再有斩获便不容易。”
“左钰,为何听起来,你竟是怕了羽人?那群被我们逐回澜北,只能鬼鬼祟祟做些小动作的败者?”
“臣怕。”左钰竟是立刻回答道,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男子,双目间明明是无畏,但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忧愁,“正是因为打赢了那场战争,臣才害怕。当时的羽人是弱于略而非弱于术,败于朝而非败于战,击毙敌人七名鹤雪的那一役,别人传唱那是胜利,可臣每每想起都是触目惊心。臣从来没有见过,世上竟有如此战力,以一人之力,袭主将,敌千军,破万人之阵,毁千骑之队。这种可怕地事,唯有羽人做得到!与羽人为敌,臣怕但尚可一战;以羽人为盟,臣忧却不知当何所为啊!”
“左钰,孤知你苦心,可谋大事不拘小节,行卑劣之事,也只有托以善龌龊勾当的家伙们而已。”男子浅笑道,起身拍了拍左钰的肩膀,“不用担心,孤自有分寸。”
“主上……”左钰改了称呼,一时感喟,正待要接着说什么时,身后的士兵队列中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左将军,偏岗哨旗,黄,只一面!”一名低级军官模样的军士赶上前来,急急报道。
“来了!?”左钰一惊,随即大步转身,劈手一挥,原本侍于男子身后的武士们便齐齐上前,将两人护于中心,他们手中的巨盾竟有铁齿相连,只待左钰一声令下,便可组成一个坚垒,将两人护于坚盾之中。
“主上请侯于此,待臣探清来人,再来回报。”左钰回身朝男子行了一礼,便大步走出了卫士的阵列,持盾拱卫的甲士为其让开了一条路,随即又迅速合拢回原来的阵势,决然不动,倒是让其间的男子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望着林海之中阵列森严的大军,雪待业不禁要叹上一口气称其精良,楚卫强国,军力雄厚,自不是单纯说说而已。纵是曾夸耀着擅长山地作战的羽族步军,怕也不能轻胜这般对手。万余人竟能隐于林而收其声,便如鬼魅般潜入了这云皋山脉,足可见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若非是事先约定了地点,就是鹤雪,也不容易在这绵延千里的山峦中搜寻到对手的踪迹。不过哪怕没有办法直接目视,雪待也知道此时的地面上,定有百千张强弓硬弩追寻着她的飞行,深远的林海竟因为仅仅一名羽人的到来而霎时变得无比紧张。
这样的紧张甚至化作了气息与流风,让飞在半空之中的雪待都能嗅得到,感受得到,而这也让她感到一阵好笑,虽说楚卫的军队训练精良,但也只是单纯的训练而已,距离上一次大战也是不近了,新旧交替,楚卫军中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数量也当有所减少吧,再怎么艰苦训练,没有经历过血火的新兵就只是新兵而已,不足为惧。雪待浅笑道,正如现在这样,在强劲的的弓弩也没有可能射击尚身处千米之高的羽人,“架地三尺,埋地二尺”以对抗后座力的床弩车弩就更不用说了,与其拉弦抱弩伸脖子的空让自己的手臂与膀子发胀发酸外就干不了其它事,不如耐心休息戒备,只让观察哨注意鹤雪的动向就好。因为雪待是从夕阳的方向飞来的,若是一直追着她的身影,哪怕是不刺眼的夕阳也会让人晃花了眼。
不过,雪待也知道,只要经历过血火的战斗历练,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楚卫的国力与优秀的将领的经营下同样能够变作一支虎狼之师。
如此对手,当先引为援而后与之敌。
雪待收敛起翼翅的舞动,缓缓的降下了高度,直落入这片军阵的深处。但她仍然保持着戒备,其实早在楚卫士兵潜于古树之上的哨岗发现她而舞动旗帜时,她就差点条件反射地一箭射了过去——事实上,当时她的箭已经搭在弦上了——虽说有约在先,但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过样子还是可以做做的。
于是雪待弓未取,箭未搭,弦未张的降入了楚卫的军阵。
“在此止步!”雪待刚刚落地,一声断喝就传了过来,倒是让雪待一阵好笑,她还一步未走呢,又哪来的止步一说?
但当雪待抬头看清了来人面貌后,她的神情便变得严肃了。来人的那张脸,对她而言可是记忆犹新。
楚卫军中的新贵,当年的“惊蛰”校尉,如今的偏将参仪,左钰!
“将弓箭交与我军保管,然后如约我带你去见主上。”
“让一名战士无端卸下武器,同样作为军人你不觉得可笑?”
“但在这里,你的身份不是战士,我也不希望是敌人。”左钰轻笑,“汝为使臣,以礼晋见,何须武器?”
“好口才,不愧是青衣儒将风范。”
左钰却是没有接这句话,他示意手下取过面前羽人毫不介意交出来的弓箭,虽说有一丝疑惑,但面前的羽人女子未着战甲,他也知道羽人身盈骨细藏不住剑器,便不再多言,只是一挥手,带着一丝戒备的领着这个羽人向军阵中走去。
左钰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终,他的性命其实都握在雪待的手中,雪待飞出天启后,便从预先的储藏处取出与那副实弓搭配的箭支,此时交出去不过是安楚卫之心而已,“月华”可不仅仅能凝华为箭,同样可以凝华为弓,当然这消耗精神力不说,也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若在楚卫军阵之中做出如此之事,那也便就是绝杀了,但在死之前,雪待知道自己至少可以取走一条性命。
少及,雪待走到了谷中一处开阔处,面前高岩上,十数名持盾甲士拱卫间端坐着一人,而近旁,无数兵士枪刃雪亮,隐隐的戒备着。
“汝便是楚卫公,白傲笙吗?”雪待却是毫不在意,大声问道,随即不等对方回答便又接着说道,“奉鹤雪团首领之命,前来践约!”
“正是。”盾阵中的男子,楚卫公,白傲笙说道,“那么,东西呢?”
“在被你的部下收去的箭囊里。”
白傲笙一愣,随即示意一旁的兵士去取。
“等下!”突然,一旁的左钰却打断道,他向白傲笙行了一礼,对前去的士兵说道,“只取物品过来,不得将弓箭带来!”
雪待轻轻一笑,望向四周戒备的军阵,枪刃齐全,偏偏没有了弓箭,倒是数队弩手远远地伏于树上。看来左钰竟连面前的羽人将弓箭诳来或是夺取近旁士兵的弓箭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人言“惊蛰”将军多谋谨慎,果真如此。
少许,一名兵士捧着一方黄盒回来,左钰上前一步,先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内物,方才转身,走近白傲笙,将物品呈上。
白傲笙却是不接,他挥手让左钰站于一旁,只牢牢地盯住了面前的羽人。剑削般的方正面庞上有着无尽的威然,灼烈的目光甚至是要把面前的羽人看个透彻。
雪待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
许久,白傲笙才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开口问道:
“那孩子,走得还平静吗?”
雪待一愣,随即明白了白傲笙说的是谁。
“表情没有变化,怕是在感受到死之前,便不会再有感觉了吧?”
白傲笙沉默片刻,猛然从衣服内里间抽出一卷文书,大力展开,神情肃然,声震山河:
“众军听宣,天子衣带诏!”
“诺!”
众人齐齐发了一声喊,除了雪待,护卫着楚卫公的武士以及雪待察知的伏兵外,尽皆跪下。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奸臣弄权,欺压君父;接连党伍,败坏朝纲;赦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祖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宗庙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拳拳慎之,勿负朕意。诏书到日,可速奉行。”
白傲笙念完,便取过一旁左钰捧上的黄盒——那里面放的正是鹤雪团与楚卫所约之物,由雪待取来的玉玺——此时早有数名军士抬过来一方桌案,白傲笙将衣带诏铺于桌上,取过玉玺哈了一口气,随即大力地按了下去。他将玉玺交回左钰收好,随后高举诏书,面向众军:
“奉诏入京,护我庙堂!”
“万岁!万岁!万岁!”
无论那份所谓的天子衣带诏是真是假,雪待都懒得去评论了,东陆的华族就是如此,做什么事都要藏着捏着,却又偏偏要喊大义所在,似乎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让别人相信他们有大义,而只是说服自己更确信这一点罢了。宇文非是权臣不错,竟能将玉玺收归自己所存所用,但正如这个权臣所说,天下还要奉着天子的名号,玉玺的保管权名义上自然还是属于天子的,没有盖印的衣带诏和废纸无异。
楚卫公为了避开矫诏的嫌疑,利用了鹤雪不说,还可以牺牲一个儿子?雪待不明白,对拥有这样地位和权力的人来说,一块方印而已,竟要重视至此吗?
“你可是在疑惑,为何吾主需得如此谨慎?”雪待不愿多想,正要向楚卫公提及盟约之事,却见着左钰将玉玺交给属下认真收好后,向着这边走来,“因为属国的军队不入天启,这是律令,我楚卫纵是宗室,法理上的事情不收拾好,也只会给其他诸侯国落下口实。”
雪待不接这个话题,只是淡淡问道:“那盟约之事如何?”
“主上言,盟约已成,我来送你出军阵,尔后你便可以回去回复你们的首领,我楚卫所约之事,必不食言;而所约之物,待你回去后,也该送到了吧。”
“既如此,我便告辞,劳左将军相送了。”
“你认得我?”
“当年的‘惊蛰’校尉,哪个不识?”
“由当年的敌人来说这段话,倒让人偏生感慨。”左钰浅笑一声,“不过,你没有在阵前行刺,只有这点我倒是要谢一声羽人的诚意。”
雪待一时不语。
“主上抽出衣带诏的时候我才惊觉——那时你对主上的动作有所戒备而微微用手指结印——哪怕收了你的弓箭说不定你也有办法发难,只是那时我无法行动,只得暗暗示意护卫军士与伏弩戒备而已,所幸你并没有暴起。”左然浅笑犹在,话语却是冰冷异常,“我猜,你能用秘术化为弓箭,如此能力,就是在鹤雪中也不多见吧?可你们的首领派你来践约却不以此能力行刺主上,一是显示诚意,二是本就无心与我楚卫为敌,更不愿以此‘绝杀’而损失鹤雪吧?经历了上次大战,羽族的战力,当是衰弱了不少。”
“左将军好眼力,只可惜你的问题我却不能回答。”走出军阵,取回弓箭的雪待却笑得一脸随意,“只是左将军有一处想错了,若我来此真的是为了行刺杀之事,对象也绝不会是楚卫公。”
“什么!?”
“左将军一役便坏我军鹤雪七名,整个鹤雪团上下,谁个不希望能将左将军万箭穿心?”雪待冷笑,“于公于私,我要刺杀的人也只有可能是左将军而已。于公,楚卫公是强君,左将军是良臣,与其杀白傲笙而与楚卫交恶,不如除掉左将军这样的‘辅君之缰’,强君之下无所抑制,想要谋取也就容易多了。而于私,至亲血仇,就是现在,我也不能无视希望杀死左将军的冲动呢。”
“你有亲人,在当年的羽军中……还是在当年的鹤雪之中……?”
“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小的妹妹和父母亲一起死在了蛮族踏火马践踏过的天拓海峡边的土地上,弟弟战死在澜北与淳国风虎骑兵的遭遇战中,而最后的妹妹,那个和我一样是鹤雪的孩子,便是死在了当年左将军的‘山阵’之下!”雪待轻喝浅笑,却抑不住那满溢的杀气,她望向左钰的目光高洁而冰冷,后者一步不退地回望着她,“左将军果然好胆色,面对我刻意放出的这般杀意竟也能一步不退?”
“你并非以一己之私而毁国家名族之利的人,如今盟约已成,我又何须惧怕?”
“左将军观察地透彻,我羽族素来守信,华羽联盟,背约的从来就只有华族!”雪待面对着左钰,以及方才对她的杀气有所反应而纷纷刀枪戒备的士兵们,她后退了两步,背后的羽翼正在凝结,“盟约之时,我羽族当信守承诺,而当盟约破灭之时,左将军也请谨记,我决然不会介意送左将军上路!”
言罢,雪待便猛展翼翅,直飞天幕,将地面上的众人远远地抛于古林之内。
“将军,我们,怎么办?”树林之中,似是被方才雪待的杀意压着了,许久,一名军士才开口问道。
“怎么办?”左钰却是笑得爽朗,他大步地转回身体,“回阵,上京!”

远远地一处古木巨树之上,雪待静静地伫立着,风吹起她的秀发,在夕阳的最后一丝金辉中散发着曼妙的光彩。雪待望向远方,那里,一支大军正要连夜开拔。拱卫着白傲笙的,便是那名扬天下的山阵,甲相连,旗相卷,枪如林,阵如海,坚若磐石,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而在那其间,一名青衣重剑的俊秀将军正在号令行军。
雪待不再观望,从古树上轻轻地飞起,转向东方无尽的夜空。
这一年,楚卫奉召入京,多少算是为大胤朝的白氏宗庙延续了香火,但在王朝积重难返的沉疾面前,不过是为其赢得了一时苟延残喘的机会而已。
此时,距离日后史书中所定义的乱世之始——威武王赢无羁进占天启,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华羽之间的故事,还有着很大的延续。

第七章 旧岁
终于有机会来说说羽族的历史了。
其实在华羽之间的恩怨之前,不得不提的却是羽族与蛮族之间的斗争。
如果认真来说,在整个九州大地上,无论华蛮都当被归为人族的范畴,而羽族却不是如此,因为他们的体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不过是形貌相似而加上了“羽人”的一说而已。
相比于东陆华族之间的分分合合,同处于北陆的蛮族与羽族的冲突才更激烈,寻求着更多牧地与草场的蛮族,不可能单单满足于翰州贫瘠的土地,跨过阻拦着他们与羽人的界限——勾戈山脉焚烧掉那里的密林以追求更多的土地,是所有与宁州接壤或靠近宁州的蛮族部落的不二想法。
但想法固然好,却没有可以实施的空间,人类在追求外征的同时往往更擅长内斗,虽然没有了华族那般阴谋的暗斗,但蛮族间对于草原大君的争夺同样激烈,而且更加直白且残酷。单单依靠一个部落的力量不足以攻入宁州,加之要提防东陆的华族——风炎远征是所有蛮族都不会忘记的剧痛——在没有办法确定外无忧患或者是整合起蛮族的整体战力的前提下,入侵宁州并不现实。
而羽族呢,从澜州来到宁州的他们并没有战争的意识,他们的城邦制已经运行了千年,虽说已是腐化变质,不堪变革,但若是没有外力介入,或许还是可以继续平稳的生活下去吧。
历史总是喜欢向身处其中的人们开着充满恶意的玩笑的。
谁也没有想到,蛮族出兵攻打宁州的条件,竟很快的就聚齐了。
当赢棘部“奇迹”般的登上草原大君的宝座的时候,也正是宇文非开始在大胤朝的庙堂上作威作福的时刻,自从风炎皇帝的辉煌之后,大胤朝别说是北伐,就连统御各个属国都快没有余力了,更何况防备蛮族的入侵?若果蛮族还是散沙一片倒也好说,几个渡海而来的蛮族部落最多的是袭扰,不是大患,但若整个蛮族集结战力,向着南方这片他们眼中的“富庶之地”进攻的话又会如何?各诸侯国有没有战心不知道——但大胤朝绝对是要完了,不是灭在蛮族的铁骑之下,就是亡于其后的诸侯离心。
于是宇文非便急急地想出了一条“驱狼逐虎”,他与羽族就部分一直摩擦的澜州土地进行了妥协,同时在羽族面前做出了一副知道了蛮族即将南下而要与其决战的样子,大胤朝不想两面交恶所以与羽族签订了盟约——大胤朝退还部分澜州土地给羽族,但羽族不得介入华族即将与蛮族展开的战斗。
羽族何乐不为呢?根本不用他们做什么,就可以收回澜州的很多土地。他们便答应了盟约。
但宇文非几时想过要和这些他压根没有正眼瞧过的“卑贱种族”兑现诺言了?他发给澜北诸侯国的诏书上没有盖上玉玺的印章,于是澜州的各个诸侯国便心领神会了,淳国更是直接对羽族使者言明了“不奉无印之诏”。而在另一方面,宇文非又将与羽族的盟约重新包装了一下大肆宣传——华羽结盟,羽族即将攻蛮。
宇文非是打算以此来拖延时间的,只是后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蛮族闻知此事——或是早有准备——二话不说,直接向宁州发起了攻击!因为分崩离析的东陆王朝想要集结战力那是早了去了,趁此机会一举破羽才是首选。
在各种决意与巧合的合力下,历史,大大的加快了它的步伐。

无论怎样,第一次蛮羽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但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便是羽族的完全胜利。这一单方面的完全胜利,其实质应该是羽族的轻步兵武器系统对蛮族的骑兵武器系统在宁州森林中的胜利。如果说,东陆华族的多兵种混成作战是在人类长期扩张战争中磨炼而来,河洛缓慢严整的防御性军阵是军事发展向河洛自身种族特性倾斜而来的话,那么可以说羽族主要是受限于宁州和澜北的密林山地而不得不采用以轻步兵为主的战争系统(此时的鹤雪还没有被整合成强大的战力)。在这种地形上,缺乏足够的草场供给羽族试图组建的那哪怕是小数量的骑兵的冲锋,重步兵又难以形成严密的正面;倘若只依靠少数贵族兵源(至羽与鹤雪)组成的空军,折损速度又远大于补充速度——日后翼在天的失败就是一个例子。于是,轻步兵仗恃足够好的机动性和射击速率成为了这种环境下最有效的战争系统。在密林中,体质轻盈,熟悉环境,装备了短弓、轻弩和长刀的羽族轻步兵可以轻易消磨掉敌军,也可以在秘术攻击、生物攻击和天然植被的掩护下于敌军最虚弱的时刻出现在敌军最虚弱的位置。虽然尚没有战例流传出来并说明这一点,但是羽人体质轻盈,习惯居于树上,因而就连树梢都有可能成为羽人的阵地。反观蛮族移民,他们生于草原,长于马背,惯使马刀骑枪,风驰电掣,纵横捭阖。但在宁州的森林中,他们的骑队难以整队冲锋,他们的劈斩为树枝拦阻,假如他们放弃自己习惯的武器和战术,执起弓箭,却又难敌熟谙此道的羽族部队——蛮族的骑射相比东陆的华族当然是足够犀利的,但可惜现在他们面对的是更加难缠的羽族,而且通常还不是正面交锋。
小队的蛮族部队往往看不到敌军就纷纷被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羽箭击中,待要徇弓箭来处追击,却又被早已潜行至左近的羽族战士强袭,短促而血腥的战斗过后,地面上只留下破碎的盔甲武器和蛮族战士怒眼圆睁的尸体;大队蛮军固然不怕偷袭,却又可能完全找不到敌人所在,只能听到林间不住传来同伴垂死的惨号,在不断的消磨中士气崩溃,逃回营中困守,在羽族层出不穷的夜袭、强攻、秘术攻击、毒物攻击下疲于奔命,最终被消灭。
蛮族人也曾经想到过要诱敌决战,但当时羽族联盟的军队统领是来自羽族斯巴达克城邦的羽咲刹将军,斯巴达克城邦在当时有着崇高的地位,羽咲刹本人也是一名深孚众望的战将,因此轻易地压制住了军中部分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年轻领主(各城邦军队的实权掌握者)一举消灭蛮族入侵者的提议,羽族联盟军队保持着“坚守不动,伺敌而动”的战略,运用着“敌有变故,一击必中”的战术,一步步地将蛮族军队推向灭亡的边缘。
蛮族人终于想要退却了,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鲜血可以流在这片密林之中,而且对于担当着主要进攻部分的朔风部而言,再不走,他们只会迎接唯一的一个结局,那就是把全族的尸骨都丢在这里。
朔风部的退却使得这一次的宁州攻略彻底化为了泡影,愤怒的各部落甚至扬言他们要对朔风部进行攻伐,以取得他们没能在宁州得到的财富,但是当时的金帐所在——赢棘部却表示了对朔风部的理解和支持,他愿意部分的赔偿其他部落在战斗中的损失并给予朔风部重建的支援,不过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朔风部必须负责阻挡日后羽族对翰州的反攻。直到这时,其他的部落才对这一次的联盟表示了满意——真正与宁州接壤的只有朔风、青阳和赢棘,哪怕真正攻破了宁州,其他部落也只是分到财富而已,他们不可能真正占有那片飞地,既然已经获得了钱财,那自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而青阳也没有什么抱怨,在青阳绍武公吕归尘之前,赢棘部曾打败了青阳并短暂的占据了蛮族部落间的领导地位,此时正是青阳忍辱负重,图谋再起的时刻。
不管怎样,第一次蛮羽战争至此告一段落,两方面都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相反只是结下了怨恨而已。真正为了这场战争欢呼雀跃的,或许只有东陆的大胤王朝。宇文非不止一次地宣扬着自己的远见真知与运筹帷幄——原本他只是打算让羽族先与蛮族缠斗,好消耗一下蛮族的实力,为疲惫不堪的大胤王朝面对日后蛮族的大举南下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但现在可好,蛮族的实力大大受损,一时是没有能力南下侵略了。他一边窃喜着自己的谋略为他抓住更大的权力带来了便利,一边开始收集关于羽族的情报。宇文非毕竟不是一个傻瓜,一个能够打败蛮族的力量必须得到重视。
不过在各个诸侯国眼中看来,宇文非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的跳梁小丑而已,既然天启还有着存在的意义,任何一个诸侯国都不会把脸皮撕破,政治上的丑角什么时候都是有着存在价值的。至于宇文非派人编纂的有关宁州羽族的资料,各个诸侯国都是当做笑话看了,里面的水分实在太大,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编纂者根本没有真正踏上过宁州的土地。比如灭云关,那其实是朔风部建立起来的防卫羽族进攻的关隘,而不是如书中所说的羽族守卫宁州的边防——想也该知道羽族怎么会给自己的关隘取名为“灭云”?——羽族善于游击,却不善守城,他们真正的防线是宁州与翰州交界的勾戈山脉和万里林海。事实上,羽咲刹曾率领羽族联军四次攻破了灭云关,但却守不住或是不愿意守,原因很简单,灭云关面对翰州的一面是万里无垠最适合蛮族驰骋的草原,据关而守将会丧失羽族军队的机动性,他们可不是东陆的华族或是河洛,而每每当羽族撤回宁州,朔风部都会重建关防。
然而,正如大部分真正有远见的诸侯国将领所说,第一次的蛮羽战争对于羽族来说不过是消灭侵犯自己领地的寇患而已。逃回瀚州的蛮族所建立的灭云关不过是外族虚妄的恫吓,只要他们还敢再踏进森林中,羽族骄傲的轻步兵们就可以再一次打败他们。此时的大胤王朝才感到了一丝头痛,他们用计谋消耗了一群狼,但却招惹上了一群“麻烦的苍蝇”。
其实当第一次蛮羽战争之后,羽族的城邦联盟制度便已是在崩溃的边缘,战争总是会导致变化的,羽族城邦联盟制度内部矛盾严重,社会对立激烈,但当时的羽王当然没有关注过平民、各联邦贵族和皇室的利益冲突,他既然取得了对蛮族“伟大的胜利”,自然想要建立更大的功勋,而他的眼光便落到了澜州——那片同样古林密布,却被华族人夺去的东陆土地。华族背信弃义在先,羽族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回应都是理所当然的吧?他不满于现在只能占有着澜北的区区一块,而是想要整个澜州。
战争,是最直接也是唯一的手段。

[ 本帖最后由 ridersy 于 2009-8-17 10:34 编辑 ]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2 15:48     标题: 第八章 新生

羽族太急切了,他们在结束了第一次蛮羽战争后没有选择休养生息,又急急地掀起了另一场战争,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认清自己的对手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与华族主动开战不同于在宁州反击蛮族的入侵,进攻东陆投入了羽族几乎全部的军力,华羽战争注定了羽族日后的伤痛。
在回归故土的感召下,羽族在星流历四千一百年(卓文帝四年,北离九年)开始了对澜州的征略,同样的地形中,羽族轻步兵有着同样出色的表现。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时期中,羽族海军的运兵和补给应当是比初建的鹤雪团发挥了更大的作用的(初期的鹤雪主要用于侦查敌情)。但是,大胤王朝王朝虽然分崩离析,却也不是一块随便分取的软柿子,澜州对华族而言同样是不可失去的土地,而其中尤以朔北国为甚——自从四百年前大贲王朝吞并了澜州(羽族被赶入了澜北的密林,但贲王朝也没有能力将他们全部消灭,事实上,贲王朝甚至没有真正统治着澜州,而只是遥领),当地的高原部落便受封为大贲王朝的臣子,以附属国的身份统领着这片土地——直到改朝换代的大胤王朝运用着远比前代更为强大的力量进驻并控制澜州之后,朔北八部才从原来浓厚的蛮族气息逐步演化为华族的政治、军事政权,并被封为异姓诸侯国的“朔北国”。纵使现在王朝疲软,但各个诸侯国都是厉兵秣马。
可以说,羽族又遇上了蛮族的老对手,而背后更是大胤王朝的华族政权。
羽咲刹拒绝了担任出兵澜州的羽族军队的统帅,因为他认为这是毫无胜算的一场战争,东陆华族的战争潜力实在是太大了。羽王撤消了羽咲刹的主帅资格,亲自担任了这次战争的羽族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的职务,但他却没有离开宁州王城舒适的宫殿。
羽族的军队蜂拥进入了澜州,他们有着澜北的土地,跨海作战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当时无论华蛮也都没有如羽族一般的庞大舰队,因此前期的攻势十分顺利,但羽王的不在前线却也导致了军队间的严重脱节——羽族城邦联盟的缺点暴露无疑,这也为他们日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最富攻击性的烟霜四旅——他们也是第一次蛮羽战争中羽族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前进速度最快,兵锋一度指向朔北国的都城,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倒不是补给线的问题——纵使他们的补给线已经拉到了八百里——羽族的补给一向很容易,加之有海军的帮助。而是他们面对的是东陆华族的坚城壁垒,铁甲战阵。
羽族的轻步兵武器系统也是有其天然弱点的——一旦失去地形掩护,轻步兵立刻成为骑兵践踏的对象;而在实战中,面对重步兵的推进,无掩护的轻步兵也并不像理论上推导的那么有效。于是,面对同样的难题——如何在密林中战胜羽族轻步兵,华蛮将领先后采用了同样的方略——焚林。初冬时分,天干物燥,面对林外呼啸而来的薪柴火油,将被夺去地利的羽族步兵或许依旧面容坚毅,但在人类骑兵的冲击下,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羽族善于潜行攻击的轻步兵们,在开阔地上败给了朔北国保留下来的蛮族一贯用来狩猎的战术:轻骑迂回射击,压迫对手的活动空间,打乱对手的阵型,趁对手混乱之机,重骑突入,一锤定音;也在开阔地上败给了东陆组织有序的军阵:弓手射住阵脚,骑兵迂回突破,步兵层层推进。
到了这个时候,羽族表面上的繁荣,似乎也走到了尽头。但羽王还得意于他在战争前期取得的巨大胜利——朔北国在战争前期坚持“寸土不让”的对抗策略,因此在山区战场上屡屡吃亏——并没有发现朔北的军队已经开始了战略性转移,而己方的军队的前进锋芒却停顿于华族的坚城前。
卓文帝七年,朔北国新任的军事统领,武魁大将军萧棠章,在运用城防守卫了数月之后,终于得到了楚卫三万山阵步兵和淳国七千风虎铁骑的援助,萧棠章断然发动了反击,一举吃掉了羽族唯一的一支骑兵部队。随后展开了火攻,大败了羽族远征部队,并包围全歼了位于突出部的烟霜四旅。(有关于那支骑兵部队是否配属烟霜四旅的编制一直有人争论,但那都是后世史学家们的事情了)澜州的战争局势一下子逆转了过来,其他进攻道路上的羽族也开始吃到了战败的苦果,同时不少军队开始了撤退。在这样的大战争环境下,当时的一名校尉以自己所创造的“磐石山阵”击杀七名鹤雪的战功固然非凡倒也显得微不足道了,“惊蛰校尉”左钰的名号,其实是从战争之后才流传开来的。
而此时,北陆的蛮族也趁着羽族大军在外的空隙,再度越过了勾戈山脉,朔风部满怀着复仇与夺取财富和土地的欲望,迅速攻破了羽族引以为傲的林海防线,将数十万羽族逼到了天拓海峡边的海崖死地。而促成了这一战果的,便是日后战争史上津津乐道却又只是昙花一现的踏火马。第二次蛮羽战争全面爆发。宁州靠近西边的林海被焚之一空。
很快,羽族星流历纪年结束,王朝改朝换代。
可以说,当时无论是华族还是蛮族,都认为羽族已经是差不多要完了。
北离十三年,星汉河历元年,八十名鹤雪士在羽咲刹的率领下决死守卫斯巴达克城邦,竟依托地形射死蛮族骑兵六千余人,自身无一伤亡,这固然是有着攻击的蛮族骑兵并不是拥有着大量踏火骑兵的朔风部的原因,但鹤雪的战力也就此被人重视,新任羽王下令保存最后的战力,全部鹤雪士必须护卫王室与平民撤离至更深远的宁州内陆,隐藏于密林之中。当时大部分的鹤雪士都对这一命令表示了不服,新羽王的威仪还没有被羽族认可,但羽咲刹安抚了麾下的鹤雪士,对新羽王宣誓了忠诚——虽然他并没有投奔到新羽王的御前——在他的命令下,鹤雪士们才得以保存,同时也成为了日后鹤雪团组建的基础。羽咲刹消失在了斯巴达克城邦燃起的大火中,朔风部宣称这是他们的踏火骑兵为前次蛮族所流的血所进行的报复,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羽咲刹自己点燃了斯巴达克城邦的火焰,这个优秀的将军为自己的故乡和种族献上了最后的勇敢和忠诚。
随着斯巴达克城邦的被焚毁,留在澜州的羽族也撤退到了澜北广袤的密林之中潜伏以后,蛮族的攻势与华族的反击也同时到达了尽头,这是他们对羽族战争的一贯的极限,和羽族的游击作战不同,他们的战线已经太广,补给线已经太长,无论是哪一边都打不下去了——他们也没有打算继续打下去。当羽族的问题稍微缓和后,华蛮之间的问题以及各自内部的问题便不可调和的提到日程上来了。很快,武魁大将军萧棠章被解除了兵权,这个“硬骨头的老东西”并不是很得国主欣赏,于是“风风光光”的回到了自己的庄园养老,楚卫和淳国也在掠夺了大批战利品后表示了满意,被客客气气地“犒劳回国”;而蛮族一边,青阳乘机崛起,历经各部族间的分分合合与数次激战,青阳坐回了北陆的金帐,再次成为了北陆的大君,将赢棘部从北陆的历史中彻底地抹去——因此日后翻查史书时,哪怕是在实际由赢棘部掌握草原的时期,史书中记录的也只有青阳的“北离”纪年。
乱世的进程,已经大大地迈开了脚步。
至于羽族?他们的人口已经锐减,军队已经崩溃,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羽族这个名词,就好像一卷陈旧的史书,被人们遗忘在了脑后。其实羽族还是有些动作的,但至少在鹤雪团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之前,羽族并不再被当作一支力量计算在九州的角逐之中。
其后羽族虽然依靠结联澜北,兴海盗(羽族的海军在第二次蛮羽战争中被打残了,但并不是溃灭)以打击蛮族后勤的大战略阻住蛮族本就实力有限的攻势,但是被歼灭的烟霜四旅,以及在澜州折损甚巨的羽族军队,却是大大的影响了日后羽族军力的重建,以致于这一时期之后,贵族势力坐大,王权衰微,而军队的主力,也就只有鹤雪团能够担当了。    
  直到卓文帝十一年,北离十六年,星汉河历三年,鹤雪展开的同时对东陆朔北国国主与北陆青阳大君的刺杀,才让羽族再次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之中,而鹤雪,也作为一个恐怖战力与暗杀的代名词,广为人们所知晓。
这之后,便来到了故事的现在,隐蔽于澜北的鹤雪大营。

[ 本帖最后由 ridersy 于 2009-8-17 10:35 编辑 ]
作者: 妖刀村正    时间: 2009-3-2 16:00

嗯———
这个味道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2 16:35

网游人家是不玩的,所以怎么着也写不出网游来的说……续章打字进行中,话说九州的设定是很平衡的,网游的YY我是没有那份才情与才力的……简单来说,没有爱……
作者: dodoluck    时间: 2009-3-2 21:56

九州我也略知一二啊~九州真是个不错的平台,省得自己设定世界观了~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3 00:45

九州是个好事物啊,毕竟世界观和历史概念都有,且颇为平衡,不过这篇还是不能算是完全的九州吧,毕竟《羽传说》里鹤雪就被今何在那个猴子全灭了……所以我这篇果然还是得设定在《羽传说》之前,看来和《缥缈录》里的人同年代了,但可以的话还是不想和乱世同盟那群疯子有所碰撞……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3 06:53

那个……“角色很囧”……不知道哪里的设定出了硬伤……?性格方面应该没有矛盾的才对……
作者: 緋紅煙雨    时间: 2009-3-3 10:41

设定在羽传说之前??
虽说是N年前看的了,但是没记错的话乱世正是从羽传说之后开始的吧?还是我记错了? - -。。。
咱家最喜欢的是小尘尘撒~~~
不过你设定的角色名字真的好奇怪。。。。

至今还在怀念那句
——“铁甲依然在!”
——“依然在!”
(这句应该不会记错吧?咩- -念起来又有点变扭。。。啊啊啊啊,我的记忆力啊。。。老了……——)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3 12:15

羽传说的年代应该是乱世中期,那个时候的鹤雪已经是乱世同盟前进道路上不可不除的一个障碍,而根据《缥缈录》的记述,乱世应该是从威武王入天启开始的。

虽说根据《狮牙之卷》,自从第二次风炎北伐失败后,各诸侯国对天启的尊敬就是不复存在的事情了,不过真正开始争霸的还是那个离侯赢无翳的举动,锁河山和殇阳关的血战决定了他的短暂霸主地位,也拉开了乱世的序幕。

而这个时候日后的羽烈王姬野还是个小兵蛋子,青阳昭武公吕归尘也还只是个人质呢。

至于名字嘛,根据九州设定,“羽族十姓”中能选的本来就没几个(鹤雪是羽中贵血,万中出一),也就那样决定了,主要还是名字的第一眼印象带给人的性格判断啦~~~~
作者: 緋紅煙雨    时间: 2009-3-4 01:44

小尘尘被救是哪一部呢?现在很乱,也没办法把以前买的书拿来看,网上似乎也没下载。。。麻烦啊= =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4 14:44

二章更新完成……为了把握鹤雪的战力不得不把以前的书翻出来再看一遍……奇幻故事中空军力量的存在对平衡度真的很是考验……

至于吕归尘被救的那段,是以前再杂志和网上发布的片段,现有的《缥缈录》成书还没有出到这里呢……话说这个坑也太大了啊啊啊啊啊~~~~~~~~~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6 14:05

三章更新完成,字数超出了预定,果然分配剧情还是要好好思量才行,谁叫就算羽玖你是主角,但镇祭那就一主心骨啊主心骨~~~~~话说最初想把他设定成美中年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若真是中年就只能是谋士而上不得战场了……

然后就是抱怨了,学校的电脑最近抽的很严重……抽的很有才……把人玩的风中凌乱,似魔似幻……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9 09:50

四章贴上去,镇祭的故事慢慢铺展,只待日后的发展~~~~

话说前面写了羽玖说要为镇祭挡箭,我就想日后反而让镇祭为羽玖挡下致命一击好了,这种“原本我说要保护你,结果却是你救了我”的剧情百试不爽啊~~~

可社团里的女王陛下看完后说:“不行既然羽玖说了要他挡就他挡把主角挂掉让男二号登场这是何等突兀的剧情可以吸引观众接着镇祭在生死中体会了对老师的爱,同时那个首领也是计谋深远的把羽玖害死以便于自己和镇祭在一起,啊这是何等有爱的腹黑攻别扭受啊~~~”

“话说我用前半段分别为重要角色铺垫你就只看见现在出场的两个男性角色吗……”

“耽美世界的故事中没有必要出现女的!”

“所以说我写的不是耽美好不好……”

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让谁为谁挡箭了好不…………
作者: 緋紅煙雨    时间: 2009-3-9 09:59

咱好像只收了一本缥缈录,还一本斛珠夫人,应该都在国内没带出来。
九州的杂志收了不少,估计已经被老爸老妈变卖了,记得是从第3还是第4本开始收的,创刊号没买着,貌似还是爱看爱写小说的同学推荐的。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9 10:08

其实我现在很想问,根据时差,现在绯红烟雨那边是几点啊……九州我是从创刊号就有看到,所以才深深地陷进去了……至于现在的九州成书……缥缈录有蛮荒、苍云古齿、天下名将、辰月之征,然后就是羽传说,斛珠夫人,英雄,朱颜记,还有些个没买……杂志现在分的太多了,每个月的杂志支出都很大……

至于你评分时页面在跳的问题,我只能说,其实,那个,实际上啊……咱们这边的女王,气场是很强大的……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3-25 20:07

五章更新上去,终于开始雪待的故事了,这是论坛出状况后的新更新呢……什么话都不多说了,努力填坑的同时只是吼一句:论坛恢复了,老子又回来了!
作者: 緋紅煙雨    时间: 2009-3-25 21:22

隔好久了,等有空回去的时候一定带几本出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用电脑看书,好伤眼。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8-10 13:07

好的,隔了许久之后终于又来更新了,第七章憋了这么久不超点字数也对不起大家了,于是这章大家慢慢看,后面两张的历史故事也已经构思完毕,只待有空打出来了,哎呀,不再是学生了,时间分配果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8-14 15:57

七章贴上,将华蛮与华羽之间的故事进行补充,主线故事若是没有了背景,自然无法展现出真切的情意,而当有了厚重的历史背景后,故事中的壮丽与辉煌也多了一份高贵的牺牲与荣耀,恩,我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历史论调……
作者: ridersy    时间: 2009-8-17 10:36

八章跟进,从旧岁到新生,羽族的故事,还要继续……(不继续不行啊,某只猴子哪怕是在羽传说中都没把羽族杀尽,这里自然不可能弄出个全灭的结局啊……)
作者: Tsubasayuki    时间: 2009-8-17 10:46

私的MOMENTO MORI最后主人公还是会死呢............现在就在想尽量让别的角色都活下来
作者: 緋紅煙雨    时间: 2009-9-6 06:57

全灭才是王道啊。
尽量保有自己的观点,结局不能受群众影响。
小雪啊,要死就得死得彻底,主角都便当了,留着围观群众干啥呢?
恩,继续努力啃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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