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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剑外传汉之云同人【凝练·重生】

轩辕剑外传汉之云同人【凝练·重生】

凝练·重生

逝者如斯,年华似水。

我轻轻放下锄头,看着这再也长不出麦苗的田埂。生硬的土地,怎么突然像这个世界的天空一般,灰暗,无常?

好像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片没有了感情的土地上,是不会有生命的,那时的我并不相信,土地何来的感情呢。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我错了吧。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进屋子,天已开始入秋了,庭外的树叶都开始干枯,坠落。我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都能感觉到这个季节的微微寒意。

于是我默默的走向屋角的箱子,开始整理旧的衣物。在箱底,我看见了一把光亮如新的剑,是当初姐姐留给我的乘胜万里伏。我发了很久的呆,又把它收回了箱底。

已经一年了,往事还像潮水一般,日日夜夜的在我的脑海,在我的梦境里重现。无论我如何挣扎抵抗,回忆还是无休止的蔓延。何时何日,我才能将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忘却呢?

不留神,手触到了箱子里的一个布包。打开来,却发现不是我的衣物。而是一件,微微泛红泛紫的布衣。

记忆里,他一直一直的照顾着我,当初飞羽天干十杰决斗之后的晚上,就是他,和徒维大哥一起来看望我的。



“恭喜你啊,小伙子,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他一身暗红衣衫,微笑着扶我坐好。

“这位大哥……”我认出他是曾经和我交手的人之一,我努力的想坐直,却因为腰部的伤口而呻吟了一声。

“别动。”他身后的人凑了过来,经由那人手中释放的法术治疗,我这才觉得伤口不再那么灼热难耐。“谢谢你们……”我疑惑的问着他,“你说我如愿以偿,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的笑意很深:“你不是一心想排上天干十杰的位置吗?如今,虽然是排行最末,但是至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荣誉。”

是吗……我心底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我争夺这个名号,并不是为了荣誉。能得到最末的名号,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我们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以后,我们就要称呼你‘尚章’了。”他指着身后身着草绿色衣服的人,“他的称号是‘徒维’。今日,是那位蓝色头发的姑娘——‘横艾’,叫我带他来医治你的。”

“尚章感谢各位——”伤口虽然不痛了,但是我还是无力翻身下床。

“不用客气。你伤的很重,还没有等到宣布结果就昏了过去——还好大家医治的及时。”他把一套盔甲交给我,想了一下,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我的身上,“今后,这就是你的队服了。因为你年纪小,所以特地给你打造了盔甲,以防以后再度受重伤。”

“谢谢……”

“好了,我们不打搅你了。你还需要休息。”他站起身,“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位大哥……你……”我等到他快走出帐篷时才想起来,“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身,眼睛里不知是喜悦还是黯然:“以后,你叫我‘昭阳’吧。”



擦了擦干涩的眼角,我站起了身。眼前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昭阳大哥祖父母那苍老哀伤的神情。昭阳大哥,至死都没有见上他们二老一面。

风突然猛烈起来,狠狠的带上了屋门。

算算时间,我离开飞羽,也差不多快有一年了吧……这期间,除了守候在姐姐和爹的墓前,哪里都没有去。望了望窗外荒废的田埂,我心里陡然的悲凉了起来。

不知朝阳大哥的祖父母如今可好。把这件昭阳大哥遗忘在我这的衣服,送还给他的祖父母吧,至少,去看望一下二老……

出门前,我思量再三,还是把那把剑带在了身上,虽然我已一年不曾用它。

房子远远的快看不见了,我回头凝视山坡上姐姐和爹隐约的坟墓,心头又是一阵寂寞。



我诧异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前张望,二老不在,屋里的东西似乎被整理的很整齐,但是又落了不少灰土,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我扭头,想去找个村人问问,就见一个身着橙色衣衫,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在身后看着我。

“小朋友,你有事吗?”

那孩子背着一个奇怪布袋:“大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啊?这家的主人,都死了半年多了。”

“什么……”我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

“真的啊大哥哥。”孩童拢了拢肩上的布袋,“听说这家原来也有个大哥哥的,但是后来去打仗,然后就死掉了,这家的爷爷奶奶都好老了,也没有其他的孙子。半年以前,老爷爷老奶奶也死了,这屋子就没有人住了。”

这样……我低头,眼前有些模糊:“可以告诉大哥哥,爷爷奶奶的墓在哪里吗?”

“好啊——哎呀不行了!”孩童刚还点头同意,忽地又摇头,“大哥哥啊,我现在还要去别的地方念书,等我念完了回来,再带你去好不好?”

“念书?”我忍不住问了一句,“现在,有人教你们念书吗?”

“是啊。”孩童的眼睛笑的弯成一条线,“教我们念书的哥哥和大哥哥你看起来差不多大呢,他人很好,还经常陪我们一起玩,还帮我们村子里的人看病,大家都好喜欢他呢。”

“是吗……”我看着孩童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和未来的渴望。不由得心里开始隐隐感动起来,在这样的乱世里,还有这样的人,会愿意带着一群天真的孩子,会愿意教授他们知识,比起我来说,是有用多了……

“这样吧大哥哥——我们一起过去……”孩子过来拉我的手,“再不去会赶不上的啊……你在边上等我,我一念完马上带你去看爷爷奶奶的墓,好不好?”

孩童使劲拽着我的手,我没有挣脱,就这么默默的被他拉了过去。



在村口的一间只有茅草做顶的凉棚里,几个孩子正围在几张桌椅凳子前嬉戏。

带我去的那个孩子见状,立刻放开我的手,跻身到那几个孩子中间,细细碎碎的问起了什么。我见他很快把肩膀上的包搁在桌子上,一群人就这么开始嬉闹了起来。

无忧无虑的真好啊……我看着那孩子玩的似乎立刻就把我给抛之脑后,忍不住莞尔。

仔细打量着这间草棚,稀拉的几张桌椅,散乱着不少的竹简。就是这样的环境里,这群孩子可以在那人的带领下学习。当初的我,何尝不是想要念书,而并非打仗呢?

现在想来,当初数次北伐征战的经历,又如同一幕幕的梦境,重现在脑海里。



“是……是……是你吗?尚章?”一个犹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转过身,看见了一个蓝衫青年拿着药箱站在我的身后。

“是你?”我手里的行囊险些落在地上,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为什么会突然的充满了喜悦和紧张。

“恩……”他凝视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也可以隐约看见他眼里的一丝光彩,但不明白那是什么。他点头,走进草棚,将药箱放在桌上。孩子们看见他立刻围了过来:“司徒哥哥——司徒哥哥——”其中带我来的那个孩子更是直接扑到了他身上:“司徒哥哥,这个大哥哥是来找村头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可是他们都死了,大哥哥说要去给爷爷奶奶扫墓,但是我要来念书,所以就把大哥哥带到这里来了!”

他笑着摸摸那孩子的脑袋:“谢谢你,小亮。你们先在这里玩,司徒哥哥带这位大哥哥去好吗?”

这时我看见他的手,瘦了许多,脸色也黯淡了不少。

“恩,好的!”小亮用力点点头,转过来拉我的手,“大哥哥你跟着司徒哥哥去吧!司徒哥哥人很好的!”

“谢谢你。”我微笑着放开孩童的手,看着他又重新融入了那一群欢跃的身影中,血液不知为什么一阵汹涌的涌动。



在昭阳大哥祖父母的墓前,我静静将他最后一件衣物燃尽。司徒蔷蹲在我身边,看着我做完这一切,却什么都没说。

终于还是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还好……我一直住在这里教书。这是个偏远的小村子,虽然战火未曾波及,但也受了不小的牵连,如今虽然清苦些,倒也落得清净。”他没有直接看我,而是低头拨弄地上的草根,“以前你都穿着铠甲,现在一身布衣,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都没有打仗了,还穿铠甲做什么……”我笑了一下,“这些时日,我还曾见官府四处征兵,他们……没有到这里来过吗?”

他笑了一下:“怎么没有,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村子都只剩下老弱妇孺,无人可招罢了。”

“那……”我话刚要出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吞了回去。

“恩?”他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犹豫,“怎么?”

“没,没有。”我掩盖着自己的心虚。

“有什么事不能说呢。”他的眼睛刚对上我,又马上移开。

“……”我踌躇再三,还是禁不住疑惑的问道,“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女的吗?”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了,你没听见那些小孩都喊我‘司徒哥哥’吗?”

“那……为何官府没有抓你去征兵呢?”

“还不是因为随行的军医说我体质太差……”他摇摇头笑,“他说啊,体质这么弱,搞不好连枪都举不动——事实上我也确实举不动——”他说到这里,忽然瞥见我变的怪异的神色,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下不说了。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觉得他瘦了许多,脸色也较差的缘故:“你原先和我们一起四处征战的时候,身体很好的,也没见你的脸色这么差过——是不是……”

他想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脸上泛过一丝微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而已……咳咳……”

我惊疑的看见他被一阵小小的山风吹的咳嗽不止,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缓过神来:“真的不碍事。”还不等我接上,他立刻又指着离墓边不远的小山崖,“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把昭阳的骨灰洒到山底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莫名的伤感起来,纠缠了整整一年都难以释怀的寂寞又蜂拥着占据了脑海的每一个角落。走向那崖边,看着郁郁葱葱的青草,往事又点点滴滴的划过。

记忆里,硝烟战火遮蔽了大汉的天空。无数的旌旗飘过一片又一片曾经喧闹又冷寂下来的土地。有好多好多的人,都是缺少了一只右耳的人,哭着喊着四散奔逃。在那一片灰暗的纷乱中,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有拖儿带女的妇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所有的人,都被沾染的满是尘土的鲜血吞噬。

而我,独自寂寞的站在旌旗蔽日的山岗,手里撰着还沾着炙热鲜血的剑,看着这混乱有如地狱般的战场,终于止不住的大声哭泣。

爹,姐姐,我们……为何要如此啊?我们大汉的王师,不是应该扶危济民的吗?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这样的局面,就是你我所要的胜利吗?



呜呜……呜呜……风刮过山谷,有如人的哭泣声。我从噩梦般的遐想中惊醒,才发现已是黄昏。

“谢谢你陪我来这里……”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捏紧了手指轻声说着,“我想,明天我就该回去了……”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

他在没有回答。

我又继续说着:“我回去以后……你也去找位大夫,把你的病治一下吧,虽然我不懂医术,但是还是可以感觉你的身体大不如以前……所以……还是替自己着想一下比较好……”

他依然不作声。

“……”我最后说,“很高兴,曾经遇见你这个朋友……也希望……以后,还能再见……”一边说着我一边转过身来,“你要多保重——”

然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眼前的情景像一双手紧紧卡住了我的脖子。

他昏倒在昭阳大哥祖父母的墓前,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子在那荒凉横亘的土地上更显得瘦弱。我一时间愣了,看着这一幕,突然间感觉到心里开始猛烈的刺痛。

“醒醒——司徒蔷……醒醒啊!”我摇晃着他,可他却一动也不动,只有微弱的气息告诉我他还活着。我无意间触到他的脸颊,才发现竟然冰冷如铁。

我赶紧抱起他,疯了一般往村里跑去。

这才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如此的轻,轻的恍若羽毛一般。



夜已经深了,我站在窗口,久久不能平静。

今晚的月亮好圆。圆的令人揪心。我回身,看见他依然是紧闭着双眼,便不由自主的难过起来。

我身边的人,是不是注定要一个一个的离去呢?

爹,伯父,昭阳大哥,商横大哥,祝黎大哥,游兆大哥,强梧大哥,焉逢大哥,还有我最担心的姐姐……

当初鼎盛的飞羽,早已不为人知。可是,谁能料到,这个曾经为大汉出生入死的飞羽,这个曾经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的飞羽,这个曾经为大汉肝脑涂地忠心耿耿的飞羽……如今,却也凋零的只剩下两三个人了呢?

最后……连这个在乱世中唯一幸存的战友,这个曾经与我有诸多误会的战友,这个曾经带给过我们信念和坚持的战友,也要离我而去了?

凄凉的月,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也映在我苍白的心里。



“这位小哥……恕老朽直言啊……”年迈的大夫佝偻着背,“这个小兄弟的情况很不好……”

“什么叫做很不好?”我急了。

“老朽记得你提到,这个小兄弟曾经在爆发过瘟疫的地方待过……虽然他不曾感染,但实际上由于长期与瘟疫病人接触,阴气入体,他的身体就变的衰弱了下来……这种情况下,他虽不会染病,但长年累月的四处奔波,加上此地粮食短缺,对他的身体情况造成更严重的破坏……”老大夫摇头,“他可能对医术有一定了解,所以曾用草药压制……但这样把毒性压制在体内,如今受此地风寒感染,更是严重,于是将所有陈年病因一齐激发出来……”

“这……”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也明白他的病情似乎不容小窥,“老大夫……那有何药方可治?”

“小伙子啊……这位小兄弟在此地住了一年有余,阴气早已深入体内,如今……老朽是没法子了……”

“什么?”我惊的差点跳起来,“老大夫,您再想想,再想想啊!一定有办法的!您再想想!”

“老朽亦是有心无力……况且,就算有方子,也势必是名贵药材,这穷乡僻壤的,哪里会有呢?”

“难道……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我忽然感觉到了寒冷。

“或许……像成都那样的地方,会有名医可以治好他……”老大夫欠身,“对不住啊小伙子,老朽确实是没法子了……”

“不,谢谢您……”我拱手作揖,“明日一早,我就带他去成都,找名医来看!”



木质的床板发出咯吱的响声,我惊醒回头,发现他正挣扎着要下床。

“你做什么?”我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按回床沿,“你现在需要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成都。”

“做……做什么……”才不过数个时辰,他的嗓音居然变得的沙哑孱弱,我心里一紧,连忙替他盖好被子:“这个小村子太过偏僻,我带你去大的地方治病。”

“用不着……我只是最近有些累了……”他刻意避开我的目光,遮掩的回答着,“其实没什么的……”

“不行,大夫说你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我已经叫村人准备好了马车,大家都来看过你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成都。”

“这……你……”看的出来他相当吃惊,“其实你没必要如此的……我……”

我摇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我不能这样放弃。”

他本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良久,他才慢慢的点了下头:“如此,麻烦你了……”

“你快休息吧……”我突然觉得一阵紧张,赶紧转过身往门口走去。在门口停了一下,想回头,但还是忍住了。

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掠过我心里的那一股隐痛。




“你说什么?”我爆跳起来揪住那个衣冠楚楚的大夫,“你是成都最好的大夫,怎么可能会没有法子?”

“少……少侠息怒啊……”那大夫被吓的双脚瘫软,“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是我学艺不精……少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唰”的一下拔出剑:“你再仔细想想啊——一定会有办法的!”

“尚章……咳咳……别这样……”

“你——不要紧吧?”我回头问道。

我正说着,那大夫连诊费都没有拿,就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药箱溜走了。

“喂——你站住——”

“尚章——”他叫住了准备追出去的我,“算了,尚章,我自己也是学医的,怎会不知自己的情况呢?”

“可是……”我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没有办法,只要我再花一些时间,一定可以找到的!”

他的嗓音里,我第一次听见了颓然和失落,却在极力掩饰着,“你这样为我奔波,我很感激——其实我早就明白自己时日不多,那日即使你不来,我也准备离开箕谷村的——”

“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啊——”我在那一瞬间几乎有失去理智的冲动,“你不能,我也不能!”

“我懂医术,我明白现在的自己就是神仙都救不了了……”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还好我没什么亲人——尚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谢谢你,为我这么尽心……司徒蔷,真的很感激——”

我一时觉得嗓子被堵住了,回身看着他在这几日就消瘦下来的脸庞,恍惚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助。

我还是这么没用吗?保护不好姐姐,保护不好亲人,连最后的朋友,都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我,仰望着窗外彩霞漫天的苍穹,但苍穹不语。



梦里,我又看见了飞羽,看见了我全部的朋友。

看见姐姐在我受伤后冷着脸训斥我不够用功,却在夜深时偷偷放一瓶药酒在我帐前;焉逢大哥在崖边潇洒的挥舞着他的方天画戟,偶尔停下来笑着看我练剑;游兆大哥独自一人卖力的演练自己的枪法;祝黎大哥娴熟的操控着他的新机关;昭阳大哥总对我嘘寒问暖,默默的把最好的饭菜让给我;徒维大哥闭着双眼悠闲的站在山顶,和商横大哥一起用法杖划出一道道绚烂的光芒;强梧大哥又和横艾姐开始日复一日的拌嘴……他们的笑容,几乎融化了整个大汉的血与泪。

突然,梦里一个人的笑脸将我惊醒。我汗水淋漓的坐着回忆了好久,终于欣喜若狂。

横艾姐……横艾姐……不知为何,我的梦里看见她拿着草叶慧黠的冲我一笑,醒来时脑海里却映出了一个若真若幻的影子,她的笑容逐渐和横艾姐重合在一起。

巫山仙子……我们曾去过巫山寻找她求得巫山瑶花。既然她是仙子……那么,或许她可以有办法救他?

我一跃而起,迅速的换好衣服,乘着客栈窗外的星月奔到他的门前,想推门,却突然缩回了手。

巫山尽管是仙子居住的地方,但山间依然是鬼怪横生,若带他同去,岂不是害了他?虽然他的剑法也十分精湛,但他如今的身体,我怎可让他涉险?

一念及此,我回房留下书信,让她在此地等我,万万不可离开。

不料刚踏出房门,就发现他竟然穿戴整齐,背着行囊关上自己的屋门。

“你——”我愣了,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吓了一跳,翕动着嘴唇仿佛想找一个理由为自己辩解,但是努力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

依然还是我先开了口:“你要去哪?”

他沉默不语,虽然我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问他。现在看着他如此,我有些说不出话。

“我要去巫山找仙子替你治病。”我简短的说着,“你待在这里等我好吗?”

“我——”他深吸一口气,“你还是——让我走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他一脸惊怒的表情望着我,随即开始奋力想挣脱,他的挣扎在我手里变的那么不堪一击,我什么也不说,只是咬紧嘴唇看着他。

他突然猛的抬起头:“尚章!你真的不需要如此!做为朋友,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况且当初你们飞羽收留我,我已然欠了你们的人情,现在无以为报,只求不再给你带来麻烦——”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认真的说着,“况且飞羽,也早就不在了。”

他的手一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此事的……我只是觉得,我亏欠你——们的,太多了……”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怀此事:“不要想太多了,我明日就去巫山找仙子,那里路途遥远,而且很危险,你……还是留下来等我吧……”

他突然笑了起来,眼神变的温暖起来:“我若不和你一同去,难道你还能把仙子请下山来为我看病吗?”

“呃——”我语塞了,对啊,这一层我为何没有想到……若是今夜没有遇见她,说不定还是白忙一场。

正想着,他轻轻把手从我手中抽出去,背过了身去,进了房间,只留了一句话给我:“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巫山。”

他转身的一刹那,我仿佛借着月光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熹微的浮云,隐约的晨雾。我扶着他,一步一步踩在湿润的山路上。

“尚章……”他小声的说。

“怎么?”我立刻停了下来,“不舒服吗?”

“不是……”他示意我继续走,悄悄的把外衣裹紧了一些,“飞羽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了吗?”

“也不是只有我一个而已,横艾姐去了巫山,徒维大哥如今不知去了哪里,焉逢大哥据说还在山海界没有回来——是横艾姐在我临走前告诉我的,他为了替弟弟完成心愿,独自一人去了山海界……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那——”他停了许久才问,“耶亚希没有一起跟去吗?”

“耶亚希?你是说夷娃啊——她没有去呢。据说山海界很危险,焉逢大哥没有带她同去——”我猜测着,“可能她是留在夷洲等着焉逢大哥回来吧……”

一边说着,我一边瞧见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偷笑。

我一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横艾不是说过,你很喜欢耶亚希的吗?但是耶亚希还是跟着焉逢走了——”他说着,又猛的把视线放在前面的道路上,“怎么却从你的表情上,一点悲伤的样子都看不到呢?”

这话说的我愣了,其实这一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去回忆以前和夷娃在一起的种种,觉得那一切,好像如果不刻意去想,我几乎快要忘光了。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小声的问。

“啊……没有、没有。”

“那——”他张了张嘴,犹豫着继续问道,“你没有,去看过她吗?”

我摇了摇头:“这一年以来,我在家乡守着姐姐和爹的墓地,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前些日子在整理衣物时无意间发现了昭阳大哥的衣服,才想过来看看二老,没料到他们都已经……”

“两位老人经常去昭阳的墓前坐着,一坐就是一天。”他又把外衣裹紧了一些,“二老病逝的那天,我本想给他们治疗,不料他们婉言拒绝,我当时也不好勉强,在屋里查了一夜的医术,只开出了些滋补的方子。第二天带着药想再去诊病时,却发现二老已经逝去了……神色很安详,好像没有遗憾的样子……”

我听了又莫名的难过起来,眼前昭阳大哥的笑容时隐时现的挥之不去,我有时很想忘记他,这个总是让我想起伤心往事的人;却又经常回忆起与他在一起的情形,这个对待我比亲生兄弟对待我还要好万分的哥哥——

看着我突然不言语了,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我的哥哥也是很早就去世了,爹爹也在那一年患了失心疯,谁都不认识,终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我无奈只好装扮成哥哥的样子,一装就是五年……爹爹死前,都不认得,不记得我……如果哥哥和爹爹都还在,或许——尚章!小心!”

我陡然惊醒,迅速拔出武器,他早已抽出腰间的银色长剑对着身后准备偷袭的妖怪一剑刺去。

“可恶——这巫山之上,怎地还有这样的妖物伤人!”他一击得手,又很快退开。

从外形上看那妖物像一只巨大的蝴蝶,但是又有个人类的身体,花花绿绿的翅膀带起的风里带有一股谜样的甜香。它不仅动作灵敏,也十分狡猾,被他刺伤了前肢,就开始后退,但眼神里全是怨愤不甘,嘶嘶尖叫着,突然扬起双翅,猛虎扑食般扑过来。

“小心!”我冲上前去,横在他身前,死死抵挡住妖物的进攻。妖物尖锐的爪子猛拍下来,剑尖被打缺了一个口子,“司徒蔷,快找个地方躱起来!”

他什么也没回答,也没有按照我的吩咐躲起来,而是突然拿剑直直刺来,口中念着:“朱虹破日!”

妖物大叫一声,右翅被生生砍了下来,伤口处还尚在冒烟。想必他的阳系法术起了很有效的作用,我也得以脱身,赶紧乘着妖物没有来得及逃走,迅速握紧剑柄,周身幻化出红色的火花,如同离弦的飞弩闪电般杀将过去。

“疾——风——追——影——”随着我完成最后一个剑技,妖物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刺耳的惨叫声还久久回荡在山谷里。

我一扣气还未喘过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尚章,这附近可有山洞?”

“山洞?好像……我记不得了——”我奇怪的问,“要山洞干嘛?”

“不好——”他神色立马变的苍白,“若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恐怕刚才那妖物临死前发出的尖叫声会引来更多的同伴!届时我们二人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送的了!”

“什么?那该如何是好?”我吓了一跳,警觉的竖起耳朵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只有赶紧往上跑了,离山顶越近,仙子就越有可能会听到你我二人的呼救声。”他也绷紧了神经凝听着,“走,我们快走!”

我被他拖着飞奔起来,看见他脸色愈见苍白,我愈是心神不宁:“你——你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摇摇头,但是速度却慢了下来:“还有多远?”

“我想起来了!穿过前面的巨大山洞,就可以到达山顶了!”我遥指前面的洞口,“正好,我们进去,又可以躲起来!”

“别——”他拽住我,“别进去,山洞里向来是妖物横生的地方,况且地方窄小,又无处可躲,当初我们十个人一起来取巫山瑶花,是人数众多,那些妖物才看起来不堪一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绝对不是对手的!”

“那怎么办?”我一向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只见他沉思片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们绕路,从山脊上爬上去!”

“那怎么行?”我大吃一惊,“那里到底有没有路都不知道啊!”

“这巫山上有诸多草药生长,长在大路上的势必被人采摘殆尽。药师为此必然要在山涧小径等险恶丛生之处穿行。寻常人既非妖物的对手,又要采摘草药,因此有部分草药生长的地方一定会有路。”他坚定的朝山洞边一条看起来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张望,“我们就走那里。”

我被他坚定的语气说的无法拒绝,又想到他一人行走世间多年,经验一定比我丰富,于是我点点头:“那,你先走——如果你爬不上去掉下来,我可以在后边替你档着不让你掉下去。”

他还想争辩,我连忙把他推上前去:“来不及了,快走吧!”



“这里是?”他拍拍身上的土,顺便拉了我一把。

“这里……应该离山顶不远了!”我依稀从雾中分辨出一个亭子的模样,“那个亭子,离山顶不过一里了——我们过去休息一下吧?”看着他惨白的几乎要融化在雾中的脸颊,我建议着。

“恩。”他也着实累了,便没有拒绝。

“好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景色了。”他有些感伤的倚在亭内的石凳上。

我感觉到他的身影里,有一丝与他这个年龄不相称的悲凉,于是随口问道:“司徒蔷,你今年多大了?”

“恩?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回过头来。

“我……我只是想问问……”

“你多大了?”他眼神里有了一丝笑意,“应该是十六七岁吧?”

“什么?我看起来那么小吗?”我睁大眼睛,“我刚加入飞羽的时候确实是十六,但是现在我已经二十了啊!”

“二十?”他有些不信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你的个子倒和你的年龄比较相符,但是从面相上来看,还是很小——”

“……”我一时脑子里找不出什么词来辩驳。突然发现他竟然没有自己高了,以前我和他个头相当,如今才分别短短一年,他竟然看起来比我矮了那么多。

他又俯身坐下来,细细的开始揣摩自己手里的剑,剑柄上沾着些许的血迹。

“你以后,准备去哪呢?”我问,“等你的病好了以后——”

他的眼光渐渐的茫然起来:“去哪?我——”

一道寒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却也带着一丛鲜血,在我眼前如同灼烈的流星,溅在凉亭的地面上,我发呆片刻,直到他骤然变得雪白的脸从我面前一晃而过。

“司徒蔷!”我吓的几乎要晕过去,想按住他肩膀上的伤口,鲜血却汩汩的流着,刺眼的殷红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在我的心头。

“尚章……后面……”他竟然站了起来,用力推开我,自己跪倒在地上,剑插进了石缝中。他咬紧牙关,右手指着伤口,轻念,“风露泽被——”一团彩色的光圈从他手掌间飞出来,落在他肩膀上,这才止住了血。治疗招式刚才放出,他又往边上一躲,只见又是一道森寒的光芒击打在他刚刚跪着的石板上,溅起的石块击中了他的左腿。

我惊怒交加的朝光芒射出的地方望去,凉亭外围的石板边缘上,一只与刚才长相无异的蝶妖翅膀扑打着,飞跃过来。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右脚上前,激起内力划出剑技,一剑削去。

“缚猿幽谷!”血肉与金属的摩擦声伴随着半只翅膀落在地上,那妖物嘶吼一声,在飞出去的瞬间变成了坚硬的岩石,撞断了一根柱子,就坠进了山涧。

我赶紧冲上前去,拖着他的双臂拼尽全力向外拉扯。听到他的轻声呻吟,我知道我这粗暴的动作,可能又拉裂了他肩头的创口,但已是无可奈何。断了一根柱子的凉亭很快开始崩塌,他左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我只得死死的拽着他往外拖。

“轰隆————!”一块大约有半个案几大小的石块朝他当头落下,他虽看见却已经看见却无力躲闪。我的脑海里空白一片,第一个动作居然是狠劲把他甩了出去。

顺着妖物坠落的方向看去,下面是迷雾重重的深渊,我和他面对着山路交谈之时,这妖物居然冒死从万丈深渊上爬上来从身后偷袭。他被我甩出数米远摔倒,良久才爬起来。我强忍着石块砸中的右臂上的剧痛,跑去用左手拉起他:“快走,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蝶妖来袭。”

他的牙关咬的很紧,歪歪扭扭的站起来,看见我衣衫的右肩皆被染红,不禁低呼一声:“你的、你的右手?刚才砸着你了?”

“快走吧——你我右手都受了伤,如果再遇见妖物,可就真的的要送命了!”我拦住了准备施法的他,“等到了山顶再治疗吧——”

“可是——”他依然大睁着双眼,我很快打断他的话:“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往我在飞羽受过比这还重的伤都没事的,快走吧!”

其实我是骗他的,现在我的右手几乎没有知觉,估计十有八九是断了。以前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如若真的受过,可能我的右手也会是焉逢大哥的剑气了。

自嘲的偷偷苦笑一下,我只得用左手扶住他,一点一点的朝着神女峰走去。

不料才刚迈出数十米,就听见身后扑打翅膀的声音,我心里暗叫不妙,扭头一看,八九只蝶妖凶神恶煞的朝我们杀了过来。

“你快跑!到山顶找仙子来搭救——”我松开扶着他的左手,暗暗捏紧剑柄。心道,我用左手不知能撑多久,你快点跑。

“我不能——”“快走!”我大喊着打断他的话,狠狠把他推出去。他立刻被我推的摔倒在地。我暗暗埋怨了下自己的鲁莽,但还是又提高嗓门,“找仙子来救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瀚海逐尘!”我生涩的用左手发出剑技,击落了几只妖物,剩下躲开的五只退后了一些,而后停滞在原地犹豫起来。我回头看见他居然又准备冲过来,立刻又掉转剑尖指着他,“你想让我白死吗?”

“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他见我指着他,便停在了原地。但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对持着,也提高了声音。

“走!”我运气到剑尖,突然发动“扉丽从目”,将他身前的土地炸开了个口子。他吓了一跳,没有继续争辩,只是咬紧了嘴唇,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

无暇继续与他纠缠,我扭头发现另外的五只蝶妖已然又龇牙咧嘴的扇动翅膀飞了过来,赶紧一式“长虹落霞”击杀过去,其中四只被打中落地,最后的一只慌忙退却了。我再次回头,他已然一瘸一拐的跑开,我大大松了口气,心里却猛的一阵隐约的黯然。

我转身刚要迈步,忽地身后一阵森冷的气息逼近,余光瞥见一个身披金甲手持长枪的人与刚才那只落跑的蝶妖一齐又出现在雾中。

“大胆凡人,居然敢闯入我等神域仙山肆意残杀仙灵!”他手中长枪直指向我心口,唰的一道光破雾而来。我提气双足一点,后仰着一个空翻,勉强躲开了他的攻势,但光芒掠过时我仍然感觉心口一阵震裂般的巨痛,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出来。

“镇山元帅,还有一个穿蓝衣的小子是帮凶,估计已经逃了。”蝶妖,或者说是碟仙愤恨的说着。

“哼,凡人就是这样,嘴里说着什么为朋友可出生入死,到了关键时刻照样会丢下你逃走。”金甲人一脸不屑的样子。

听着他们这样讥讽轻蔑与他,我心里陡然而生一股无名怒火:“混帐!住口!”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他吩咐着蝶妖,“你叫几个同伴去收拾那个逃走的家伙,这个我来解决。”

“扉丽从目——”我运起剑光一剑飞射出去,却只击中了那个准备飞去寻找同伴的碟仙的左翅,她惨叫着勉强飞离开来。那金甲人见状暴怒不止:“可恶的凡人,受死!”

“天罡耀日!”我又是一个后空翻躲开,还未站稳就用最后的一丝体力发动最高剑技,他或许未曾料到我能这么快反击,被打了个正着,却只是后退几步,又赤红着双眼一枪刺来。

纠缠几回合,我已满身是伤。“不好,可能真的要丧生于此了——”我的力气几乎消耗殆尽,他却依旧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

这样下去,我肯定撑不到等仙子来救我。

“破势击——”又是一道光打在我胸口,看着我单膝跪地,他嘴角上翘,“无能的凡人,知道人不能和仙斗的道理了吧?可惜你就算了解了,也来不及了——等我解决掉你,再去收拾那个蓝衣小子!”

这镇山元帅如此厉害,我自己死了也罢,但如果我死了,他势必带着众多仙灵前去追司徒蔷,他腿上有伤,跑不太快,如果被追上了,可就——

“卿卿啊,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别害羞的否认了。”

“我与卿卿订亲在前,怎么能说是卿卿抢亲呢?”

我怎么还有闲暇想这个?方才一瞬间,我突然回忆起在成都我和他被人误会的那一刻。那时和飞羽和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日子。

不,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我站了起来,在那镇山元帅诧异惊疑的眼神里站了起来,满布伤痕的左手举起:“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哈哈——有意思!”他的眼神重新转为阴冷,“那么,我就让你死的瞑目!破势击——”

我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任凭那光束再次打在胸口。

“恩?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在逞能?”他眯起眼睛,“不过这样你都没死,看来得认真的对付你了!”

“可惜——你……你没有这——机会——了……”血似乎堵塞了喉咙,我含糊的说不清楚话,身上火烧火燎的痛也痛的麻木了,眼前也模糊起来。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有内力发动——

“雷——霆——降——北——螟——!”我奋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全部转化为内力,狠狠发动了绝技。

“啊啊啊啊啊————!”他全没料到我最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手,不甘心的狂吼数声,终于在眩晕的劲风剑气中化为灰烬。



“镇山元帅大人!”碟仙带着一个扛着巨石,一个张着鹿角,一个貌似秃鹰的仙灵赶来,“你,你——”

唰的一记翅风剐来,我低头躲闪,却还是被打中了额头。血滴下来,滴进我的眼里,整个缤纷银白的巫山在我的眼里映成了一个暗红惨淡的山峦。

我扑倒在地上,眼睛也看不清楚了,耳朵里嗡嗡的很响,却也听见那四只仙灵在怒火冲天的咆哮着:“怎么处置这个小子?”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碟仙恨恨的吼着,“替我的姐妹和镇山元帅大人复仇!”

“干脆我用雷劈死他!”

“剁了他的双手双脚扔到神女峰底!”

“就这么办!”吼叫声在我头上盘旋着,感觉两只粗大的手拖着我的右臂和左臂,我也没力气呻吟了。

司徒蔷,快跑啊,我只能撑到这时了——

横艾姐,如果你能听见,求求你,来救救他吧……

姐姐,爹爹……




“繁花覆城!”我隐约听见这个声音,然后抓着我的手一抖,我又重新落在地上。

“就是他,就是那个蓝衣的小子!”碟仙尖锐的大叫。

“居然偷袭我们!吼——”

“要报仇冲我来!放了他!”我心头一凛,司徒蔷,他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他带着横艾姐和仙子来了?

“哼,蓝衣小子,这小子拼了命保护你逃走,你还敢一个人回来送死?”什么?一个人?

“你们居然如此折磨他……可恶、可恶,一群混帐!”他发狂了似的骂起来。

“无耻凡人,敢辱骂仙灵?”

“杀了他!”

“苍霓凌月!朱虹破日!繁花覆城!”他一连放出三个法术,听见碟仙的惨呼,估计已经是被打倒。但剩下的三个好像与刚才的那个镇山元帅差不多,都厉害非凡。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个人,该如何应付?

“天雷寒光——风卷残云——碎地石轰——”我听见同样是三重法术一起击打过来,也不知他躲过了几个,但我分明感觉到有炙热的液体落在我的脖颈里。

“居然不躲不闪?这小子估计不要命了!”

“大家一起上,解决掉他!”

“繁花覆城——!”他嘶哑的吼出,听声音似乎是将那三人打退开来了。

“这小子——”

“朱虹破日——”他又是疯了般杀过去,听见其中一个已经倒下了。

“这小子疯了——风伯,我们——”

“苍霓凌月——”

“风伯——!可恶的小子,拿命来!”风伯也是估计没料到他出手如此之快,惨叫着瘫倒在远处。

“碎地石轰!”那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

“尚章!尚章——”他失声大叫,我这才明白那法术竟是朝我打来,不过我已经感觉不出疼痛了,神志越来越模糊,耳畔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横艾姐,你快来……救救他吧……

“鮫——函——金——甲——锐————!!”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


“尚章,我告诉你哦……朝云哥哥,他答应让我做他的新娘子了!”

“是吗……”我奇怪自己却没有难过,只是有些失落。

“啊——!!”我看见她的双臂被那贵族打扮的人砍下,血溅了我一脸。

“夷娃——!!”

我紧闭着双眼,我知道是我在做梦。

虽然我早已放弃了当初那无望的感情,但是又梦见这一幕,依然是心有余悸。

黑暗中有人狠狠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想醒过来,却没有力气。又这么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窗外开始传来吵闹声。

“不依不依……我要去看那个小俊哥——”

“妹子,别闹了,他还昏迷不醒呢……等晚些时候他醒了,我再带你去看他,好吗?”

“不嘛……”

我坐起来,周身有些酸软无力。窗外的阳光凉凉的,让人清醒不少。

“尚章……你,醒了?”蓝发女子推开屋门,身后是一男一女,皆是白衣若雪。

“横艾姐?”我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这里是……?”

“你不必担心,那些仙灵我已经重重责罚过了,事情原是它们自己偷袭你所致,我已下令它们今后不得伤害于你。”白衣女子脚不沾地,踏在缤纷的薄雾滑来,“你的伤虽然已无大碍了,但仍很虚弱,还需修养几日才好。”

“多谢巫山仙子。”我连忙下床,双手抱拳作揖。然后我惊奇不已,“诶?我的右手,怎么——”

“你的右手可能是受了重击,救回来的时候,整个右肩的骨头都碎了……”横艾姐心有余悸道,“幸亏大姐她及时用瑶花花枝灌注元神代替你碎裂的右肩骨,不然你的这只右手,恐怕我们都救不回来了……”

“尚章万分感谢仙子!”

“你不必客气……既然你是笙儿的朋友,那我自会帮助你。”巫山仙子温文的一笑,听见屋外的吵闹声,扭头微笑着对白衣男子说,“公瑾,你把他们带进来吧。”

“好的。”男子转身朝着外面倒,“你们进来吧,别在外面闹了。”

“小俊哥!”我眼前一晃而过一个红色的影子,等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七岁左右的美丽少女,怀抱琵琶,笑的很开心,“小俊哥,你要感谢我哦!是我发现你躺在山道上的,还帮你赶走了追你的坏人。本来我是在边上玩的,要不是看你们两个模样生的都这么俊,姐姐我可不会救你们哦!”

“你……你——”我突然记起了她是谁,吃惊的合不拢嘴,“你不是赤衣尊者吗?怎么、怎么会——”

“才不对!”赤衣尊者摆手,“我的名字叫做——恩……不行,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横艾姐,她,她……”

“尚章……你也看到了……我妹妹磐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横艾姐垂下眼,“那日我把她带回这里,合大姐和我的力量,总算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很多事,她都记不起来了。”

“哎呀三姐……你干嘛把人家名字讲出来啊——我还想让这个小俊哥猜猜呢——”赤衣尊者撅着嘴拉住跟着她一同来的紫衣男子,“元仲,三姐她耍赖——”

“元仲?”我听了更是吓了一跳,“他是曹叡?”

“确切来说,是灵魂。”紫衣尊者开口,“我形体已毁,是笙儿她替我用草扎了这个身体,我的灵魂就寄宿于这个草人体内。”

“嘻嘻……小俊哥,我听见三姐叫你‘尚章’了,你的名字也被我知道了,所以咱们算打平!”赤衣尊者如同一个雀跃的少女,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无忧无虑的快乐。我看着她跳进紫衣尊者的怀里道,“元仲,等小俊哥伤好了,我们带他出去玩好不好?”还未等他回答,又转过来,眼睛笑的弯成月牙,“小俊哥,哦,不对,是尚章!以后跟姐姐一起出去玩吧?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弹琵琶!嘻嘻!”

“好了,妹子,那我们先出去吧……要想他快点好,就要让他多休息,知道吗?”紫衣尊者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出去了,临走前我听见她嘀咕了一句:“唉,可是当初那个蓝衣小俊哥跑掉的时候,你们都不让我去拦他,要是他不走的话,我就有人陪了……”

我目送他们二人消失,想着当初那个因为爱人惨死而狂性大发的赤衣尊者,和现在这个单纯快乐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不过,至少她还是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吧……虽然,两个人都今非昔比。

“呃……?横艾姐!”我突然想起,“你有没有看见司徒薔?他和我一起上山来的,你有没有见着他?”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却又低下头。

“糟了……”我心急火燎的跳起来,拔腿就往外冲。

“尚章——别追了……”她轻声道,“他不在。”

“什么?”

“他走了……他说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就走了。”

“他……他、他——”我一时口齿含糊起来,“他、还活着吗?”

“我们已经帮他疗伤了……前日,磐儿在山道上玩耍,看见他遍体鳞伤,背着你一瘸一拐的爬上山来,后面还有一只雷神在追赶——不知怎的那雷神的法术打在你们二人身上,竟然没有效果,磐儿于是就把你们救了下来。他当时差一点就断气了,是我和大姐废了很大力气才救活过来。”

我听的心惊胆战:“那后来呢?”

“他昨日黄昏时分来看过你一次,后来就走了,我和大姐怎么劝说他都不听。”

“横艾姐——他、他患了很重的病啊!”我急的喊了起来,“我们这次来巫山,就是想请您和仙子来治他的病,他一开始一直怕麻烦我,就刻意不来,好不容易来了,却遇上这样的事,是我没用——”

“你是说,他身体虚弱体寒的病吗?”

“横艾姐你已经知道了?”

“恩,我和大姐的力量可以帮助他缓解一部分病情,但是要治本,还需要世间难觅的灵药——巫山瑶花或者雪山玉蔘,如今巫山瑶花已然没有了,不然也不需要你去寻找……所以,你能找的,只有雪山玉蔘……”

“我、我去找!”我深深向她鞠了一躬,“谢谢你横艾姐,我现在就去!”

“你的伤还没好……”我冲出门,她在门内低低的唤我,“尚章……你、难道真的……真的对他有……”

“我——我怎么会……”

“他是个姑娘的事,不还是你发现的吗?”她慧黠的一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根艾草递上来,“你拿着这个去给长白山仙子,就说是我要你去的,她便不会拒绝。只是——司徒薔他也没说要去哪里……你可能,要快一点找到他……”说着,又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布包和一柄长剑,“这是你的包裹,还有……恩?这是你的剑吗,尚章?”

“银纹凋月?这是司徒薔的剑啊!”我拿着剑道,“我的剑是乘胜万里伏,比这把剑重了很多啊。”

“心许他一时拿错了吧……”横艾姐递给我一只符鸟,“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就让这只符鸟来报信吧,或许,我还能帮的上忙。”

“谢谢横艾姐——”我低头欠身,随即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徒维大哥?”我看清楚来人的脸,依旧是穿着飞羽装,这让我又开始想起过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用力摇头,“徒维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觉得寂寞,没事就又把他拿出来了——”横艾姐在我身后低语。

“横艾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啊——没有,我是说师姐在这里,叫他过来陪我,没什么不妥吧?”

“也对哦——”我凝视着徒维大哥的眼睛,突然发现他在笑,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笑过,我使劲眨一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又使劲眨一下。

“怎么了?”她注意到我怪异的举动。

“一年没见……徒维大哥的样子,还是变了不少啊……”我看着他冲我微笑的表情,“以前总是觉得徒维大哥有一丝神似诸葛丞相,怎么现在越来越觉得徒维大哥和焉逢大哥很像?”

“什么?”横艾姐差点被石子绊倒,“尚章……你,想多了,师弟他……一直就是这样的啊——”

“是哦……徒维大哥就是徒维大哥……怎么会像别人呢——”我深深朝二人鞠躬,便转身离开了,“谢谢,我走了。”

“怎么会呢——我是按照自己印象中的样子做的啊……”横艾姐依旧在后面低语,徒维大哥的眼神里有一抹很难得的温柔的,关怀的目光,凝视在她的身上。

扭头的刹那,我好像看见横艾姐的眼里有泪。



“哦?是笙儿叫你来的?”长白山女神悠然的坐在一朵冰莲上笑道,“这个家伙,老是打我这些宝贝的主意……本来就剩的不多了——干脆,小伙子,你陪我活动筋骨吧,我活动高兴了,就把雪参给你!”

“啊?又要……又要打架吗?”我有些心虚的握着剑。

女神先是一顿,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小伙子的剑真好看,但是怎么看都跟你不太合适啊?”

“这是我朋友的剑……”我道,“我自己的不是这样的。”

“恩……你的朋友为何不跟你一起来?”

“他……我此来找女神,就是为了求药救他的……”

“这样啊……”女神看着我失落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了吧,既然这样。雪蔘我就直接给你吧……你对你的朋友,还真的有情有义……”

“多谢仙子……”我深深作揖。



盲目的在民间打听追寻数日,我来到了昔日飞羽曾扎营的卤地附近。远远望去,有一个黄土堆砌的止堡靠山而立,一条洞穴般的山路一直从止堡外延伸到山脚下。我想想也无处可去,不如去此处打听一下。

不料才走到洞穴门口,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尖叫。

“不好!”我急忙赶上前去,见一吊颈白额巨虎正在袭击一个粉衣少女。

“救命啊——”少女见了我,目光落在我的剑上,便尖叫起来。正当这时,那白虎似乎发现生人来此,更是狂暴不止,向我扑来。我快速拔出长剑……

“你没事吧,姑娘。”我伸出左手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她。

“谢谢,谢谢大哥哥……”她吓的不轻,半晌才抬起眼看我,“啊!你不是,你不是……”

“我?我们见过吗?”

“你是……你是司徒哥哥的那、那个……”

我忽然记起她就是昔日对司徒薔穷追不舍硬要以身相许报答他救命之恩的许婉儿:“许小姐……你可曾……可曾见过司徒薔?”

“你、你……”许婉儿不知为何突然面孔变得的赤红一片,指着我大喊大叫起来,“果然是你、你不要司徒哥哥了!”

“我,我什么?”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还装蒜!前几天,前几天我到山脚下游玩,不想遇上强盗,还好有人来救了我——我没想到居然是司徒哥哥!我好高兴又能见到他,可是……可是他在生病,生好大的病!走路都有些不稳,还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怪剑!”许婉儿越说越气,“是你!就是因为你不要司徒哥哥了,司徒哥哥才会这么伤心,才会拿走你的剑当纪念……呜呜……”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司徒哥哥他瘦了好多,我让他留下来养病他就是不肯,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就走了——我要去找他,爹不让,还把我关起来……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想去找他……呜呜……”

“他、他往哪里走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抹着眼泪,“司徒哥哥人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我没有啊……我也知道他病了,所以特地出去寻来仙药,可没料到他自己不见了,我也找了他半个多月了……”

“是吗……”她的声音小了一些,“那你为什么……还不去追他?”

“我——我一直在找他……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现在也很着急——”

“你活该!”她突然又大怒,跺着脚,转身离开,“我才不会同情你!”

“……”我突然觉得无名的难过,这些日子,感觉又回到了当初父亲被杀,举家放逐的日子。孤独,绝望,无奈,失落就像战场上千千万万汹涌杀来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片颓然淹没,却无力挣扎。

我也转身,银色的剑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卿、卿卿——”许婉儿的身影又从后面传来,我停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喊我,于是我慢慢转身:“怎么了?”

“司徒哥哥他——”她看起来有些不情愿的道出,“总之,请你赶紧去找他吧……我希望你能……快点找到他!”说罢,她很快跑掉了,只留下我一个,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辗转数日,我又来到了巫山脚下一个小镇的客栈。

我坐在塌上,尽量不去想该如何找到他的事,这些日子,我几乎翻遍了我所知道他能去的每一寸土地。但是还是一无所获。脑海里充数着一个个假设,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他可能已经病逝的坏念头。丧气的锤着自己的脑袋,我开始努力回忆以前最不愿意回忆的飞羽,来赶走这些不吉利的想法。

我猛然站了起来。狠狠锤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么多日,都没想到用横艾姐的符鸟,去查一查他的消息呢?我赶紧从怀里掏出符鸟,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夜凉如水,我凝视着窗外,却无意间看到客栈不远的树林里有人影在晃动。

“求求你们了……我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些东西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树林里,一个妇人对着一群强盗哭泣。我见了怒火中烧,大喝一声:“无耻强盗,居然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唷,哪来的毛头小子?”为首的强盗弯刀一举,“识相的趁早给我滚开!”

“大哥……他……他好像是——”其中一个强盗开始对着为首强盗嘀嘀咕咕。

“对,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他!”头发灰白的为首强盗一把把仍在地上哭泣的妇人推开,抢去的钱财丢在她身上,“走走走!趁大爷我还没改变主意!”

“……”妇人显然不知发生何时,我连忙道,“你快走啊!”她才如梦初醒,迅速收拾好包裹逃走了。

“哼哼,好小子,还记得我们是谁不?”

“自然记得。”我刚才从他丢弯刀的动作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嗯,有胆识。”强盗大喝着,“青……你叫青什么?你屡次坏我们的好事,你认为我还会放过你吗?”

“记住,我叫卿卿!”我努力忍住想笑的冲动,用鄙夷的眼神瞪着他们,他们被我的眼神激怒,一群人就这么一窝蜂杀了过来。

我心头隐约有些慌乱,自己不该这么逞强,强盗人数众多,我用左手又难以应付。

“唷,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左撇子呢!”为首强盗大笑。

“用左手一样可以收拾掉你!”我唰的一记“瀚海逐尘”过去,强盗就倒了一片。

“岂有此理!弟兄们,全部都上,我们围死这小子!”

“繁花覆城——”强盗被打的落花流水。我惊喜的回头,看见他站在我的身后。

“横艾用符鸟告诉我你伤没有痊愈就跑出去了的。”他简短的说着,斜眼瞟了我一下,“你没事吧。”

“不碍事的,我没受伤。”我盯着他瘦小的手捏着我那把又宽又长的乘胜万里伏,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他瞪了我一下。

“剑、剑……”我终于忍不住大笑,感觉他挥那把剑就像在挥一把锄头。他反应过来,有些不服气的表情。我正想问他为什么会错拿我的剑时,就见他的表情凝固了,然后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苍白着瘫软了下去,绿色的发带散开来,长发盖在了脸上,苍白的如天上满月的脸上。



快了,就快到了,我努力调整着新接的右手的用力方式,感觉还未适应接上新骨之后如此长时间的用力。汗水滴在脚下的土地上,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巫山上的薄雾,何时竟变得如此寒冷了呢?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不留神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绊倒。

我心急火燎的爬起来,还好我是把他背在背上的,刚好给他作了肉垫,他应该没有摔伤。我扭头望去,他居然醒了。

“你醒了?”我急切的摇晃了他一下,赶紧勉强站起来把他放在一边的石头上坐稳,“休息一下我就带你上山顶去看病。”

他虚弱的撑着头:“去山顶……做什么——”

“带你去找仙子看病!”我无奈的重复着。

“看什么病吶,美人?”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强盗收起绊倒我的绳子,喝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美人?”强盗不理会我,把目光转向他。

“你们——”他颇为无奈道,“天哪……”

我突然想起自己不会绑扎头发,于是就任凭他的头发散落着。凝视他的侧脸,我也发现强盗一脸的眼馋。禁不住喝道:“可恶——昨天的教训还没受够吗!”

“哼哼,你说呢?”他一挥手,身后近百名强盗一起涌现出来,“一年前让他给跑了,现在是天赐良机!”

“糟糕!长虹落霞——”“繁花覆城——”

“你快跑!我随后就来!”

“大家快上,别跑了美人!”强盗头子用弯刀指着我,“卿小子!你要是现在把美人送过来,大爷我就饶你一条小命!”

“哼——!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忍住要笑的冲动,把剑横在胸前,“我卿卿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卿卿?”他刚要攻击,听见这称呼,居然傻在了原地。

弯刀,弓箭,匕首,短剑一起朝我身上招呼过来,我勉强接了几回合,长剑居然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他摇晃着已经站不稳了,还努力摇着头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

“大家上啊——”

他的脸陡然变的潮红,拼尽全力喊出:“鮫函金甲锐!!”

“当”的一声,所有砍在我身上的武器都被弹了回去,我也顾不得其他了,不听使唤的冲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你、你,你坚持住啊!”

他双眼紧闭着,没有一丝生气。

我慌的六神无主,身后强盗又扑来了也无暇顾及。

“神女之嗔——”软软的声音轻轻的念出,强盗们哀嚎一片,七零八落的滚下山道。

“横艾姐——”我觉得自己颤抖的快要站不住了,双膝不听使唤的跪了下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

“尚章!你这是做什么!”她惊道,“快起来啊……”

“横艾姐——求您救他……无论什么样的法子,我都愿意去试一试!求求您……”我不顾她的阻拦,依然跪在地上不动。

她的眼神变的复杂而黯然:“无论什么法子,你都……愿意?”

我猛地抬头:“是的!横艾姐!你是不是有办法?我愿意!”

“……”她的眉毛扭的很紧,仿佛内心在奋力做着挣扎,我看见她的眼里,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散开来,忧郁的像天顶的冷月。

“我让你去找的‘雪山玉蔘’,找到了吗……”她问。

“找到了……!”我惊喜的掏出雪蔘,心里燃起了希望。

“好……”她凄凉的笑了一下,“尚章,你是个好男孩,我没有看错你——你既然说什么法子都愿意,那么横艾姐,就告诉你一个绝对可以成功的法子。”

“谢谢横艾姐,谢谢您!”

“先别谢我……”她从怀里祭出那个青铜色的壶。伴随着她划动的手指,壶开始发出光芒,一团五彩色的眩光从壶的青铜光芒中分离开来,落在她的手上,最后终于冷却凝结,成为一个五彩发光的玉石,“你看,要想让她不死,就需要这个东西……”

“这是……?”

“这是女娲神石,天界至宝。昔日女娲娘娘为了救活自己的爱女,把数万年修为全部灌注于这颗补天剩下的五彩玉石上,这神石就赋有了救人之力……只是还需要……”

“不管还需要什么东西,我拼了命也会去找的,只要能救他!”

“还需要……”她说不下去了,停了半晌,才哽咽着问我,“如果要你的命来换,你还愿意吗?”

我默然了,眼睛对上横艾姐忍痛的眸子,手一紧,却握着了他冰凉的手指。

“我愿意,横艾姐!不过——我只有个请求——”

“你说吧。”

“请求您,等他醒来以后……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就说……就说我走了……”我狠狠的闭上眼睛,“他是个知恩必报的人,如果知道我因为他而死的话……势必会内疚一辈子的……所以,请您,不要告诉他真相——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横艾姐听着,突然落下泪来。她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我……我……”我摇头道,“横艾姐,您别问了,反正这都不重要了,他舍命救过我,这恩情,我不能不报。”

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轻叹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你一定会死……只是这样施法,会耗去施法人大量的元神,你可能会武功尽失,可能会虽生犹死——”

“虽生犹死?”

“人还活着,还有意识,但是肉体完全失去自主,永远成为一个废人……一命换一命的法子,牺牲太大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杀了我吧……”我低头,“他若知道,必然会舍弃一切理想改来照顾于我——我不愿意让她就这样下去……”

“我都明白……”横艾姐终于平静下来,“那么——我们开始吧……”

“谢谢您,横艾姐,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尚章一拜。”我深深向她磕了个头。

她似乎想阻拦,但是又没有动,泪水滴在女娲神石上,化成飘散的薄雾。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坐在我床边,已经睡着了。我小心翼翼的想撑着坐起来,右手一软,又摔回了床上。

“你、你别动——”惊醒了以后立刻开始上下打量起我来,我被他看的如坐针毡:“你怎么了……没睡好吗……眼睛肿的很厉害——”

“咳嗯!”他清了清嗓子,“好吧,我承认,但是那又如何……我难道就放着你不管自己去睡觉?”

喔……反正你在这里也是睡了……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幸好他没听见。

“你以后尽量不要让右手负担太多重量。”他咬着嘴唇,“幸好寄存在你右手里面巫山仙子的元神替你完成了施法,说不定你现在就是……”他没说下去。

“难怪……我右手都没力气——”我丧气的摸摸脑袋,“这下糟了,这跟让我失去武艺也没什么区别啊……”

“你用左手不是也很好吗……”他转过头去,拿过桌子上的乘胜万里伏,“给你。”

“我……我拿不动……”

“……”他站起来把剑又重新放回桌子,“那……我明天要走了,你把我的剑还给我吧。”

“你要去哪?”

“去……去……我要回故乡去……”

“长安吗……”

“……”

“你们一家,不是被赶出长安的吗,怎么回的去呢……”

“……你的剑太重了,还是把我的,给我吧……”

我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他别扭的神情和以往判若两人,我注意到他手臂上因为上次跟强盗打斗留下的伤痕,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你的病好了没有?”

他点点头,脸色确实比原来好多了。

“一定要走吗?”我问着。他沉默一阵子,又点点头。

“剑在横艾姐那里……”我吞吞吐吐的说着,他站起来,在门口伫立许久,回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看着他慢慢的离去,我迅速穿戴好追了出去,“等等,至少……让我送你一程吧。”

或许我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隐痛是什么了。



“你要走?”横艾姐眼里满是不相信。

“……”他一直沉默着不吭声。

“横艾姐……”

“尚章,你先别说话。”横艾姐制止我,“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呢?尚章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横艾姐!”我吃惊于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她挥手止住了我:“司徒薔,你是个很机灵的人,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心思。我不相信,你自己看不出来。”

他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别到最后像我一样。”横艾姐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到时候,就算后悔,却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强颜欢笑的说自己只是曾经深爱过你……”

我也把头埋到了胸口,不敢正视他,却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深深呼吸一下,向横艾姐鞠躬:“谢谢你横艾。”然后他抬头背对着我,冲着横艾姐不知做了什么表情,横艾姐看了我们许久,眼神终于温和起来:“尚章。”

“啊?”我觉得脸颊一直在发烫。

“你可别学我,要学,就学学耶亚希。”她微笑着,眼眶虽然是红的,但是却是在舒心的笑。



“……”我们沉默的走在山道上,这回却是他打破了沉默,“尚章,以后,你准备去哪里?”

“我——我回我的家乡去,守着姐姐和爹爹的墓……”

“家乡……”他的眼神茫然空洞,“爹……哥哥……”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我赶紧岔开话题,“或许以后我会出去云游四方吧——到处走走看看,就当出去锄强扶弱了。”

“有没有想过……去夷洲呢……”

“夷洲?你是说耶亚希吗?”我摇头,“我不想去,去了,又会总是想起以前的飞羽……就留在这里……就很好了……”

“她也真是痴心,为了焉逢居然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的眸子突然明朗了起来,抬头遥望远方,有着说不出的释然。

他又接着说:“你还想出去锄强服弱……横艾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飞羽从人们的记忆中除去。你顶着尚章这个名号,小心让她前功尽弃。”

我听出他话语里调侃的语气,松了一口气的跟着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

“是马……马——”她摇头,“我迄今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了横艾姐和强梧大哥斗嘴的情形,灵机一动道,“我的真名,叫——”

“叫什么?”他好奇的凑过来。

我一脸捉弄的笑容:“我的名字很好听的哦,你听了别吃惊。”

“我不信——”

“真不信?”

“不信。”

我看着他越来越着急和好奇的表情,偷笑道:“听好了——我的名字是……”

他屏住呼吸。

“我的名字是——马卿卿!”

他回味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你这么喜欢这名字啊?还说好听?”

“真的很喜欢——”我脑海里又是一片空白,横艾姐啊横艾姐,要我去学耶亚希,我怎么做的到啊……想着,脚下的路已变得平坦——到山脚下了。

他停住,脸上还是尚未退却的微笑:“我要回故乡去。”

我不知该说什么,或许我很希望这巫山是永远下不到底的山。

“我的另一个故乡,叫做……”

“嗯?哪里?”我听不太清楚,“你刚说的是……晓阳?那是哪里?”

“没听见就算了……”我第一次在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调皮的神情。朝阳透过天上的云彩,投射到他的脸上,把她的脸和披肩的长发一起染成金红。

“看什么呢。”她说着,“快走吧!”

“去哪?”我诧异的看着她,“晓阳是哪里我不知道,但是长安是在北面啊,你走的是东边。”

“我去看看你的姐姐和爹爹,好不好?”她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愣住了,良久才克制不住兴奋道:“好,走吧!”

曾经被血和泪淹没的大汉天空,曾经被狼烟哭号充数的战场,曾经被辉煌却被人永远遗忘的飞羽,在我的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清晰起来。

我终于明白,为何姐姐死时表情那么安详。

我也终于明白,原来自从姐姐和爹爹死后,自从我彻底忘却了耶亚希之后,我还能这么快乐。

渐渐入冬的北风灌满了我和她走过的路。



她站在两座墓前,凝视着墓碑上刻着的“马蕴”“马谡”这几个字,眼神忧伤起来。

“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哥哥和爹了?”我轻轻的问。

她摇摇头。

沉默了一会,她突然对着两座墓跪了下去,深深的磕了三个头,嘴里依稀说着什么。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

风,慢慢的大了起来,几片落叶旋转着落在凄凉的坟冢上。

风,也把她的话一丝不漏的送进我的耳边。

我愣了。

我终于明白那天她在巫山上说自己要回故乡去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她那天走下巫山之后说的含糊不清的“晓阳”,其实是“襄阳”。

半晌,我转过身去,捂住了脸颊,泪水顿时从手指间噗噗的落下。




她说的是“姐姐,爹爹,我来看你们了。”








后记:终于赶完了这篇同人文了,唉……因为要参赛所以写的很仓促,连有没有错别字和剧情有没有纰漏都不知道,在参赛之前就开始写了,但是为了参赛赶剧情所以觉得还不能算是完全满意的作品……反正只想达到我的目的,那就是给汉之云里我最喜欢的尚章和司徒薔一个完美的结局。如今算是做到了,可算了却一桩心愿(可恶的是历代还有很多的角色没有好结局,怨念+无尽Y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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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同人啊~!
       下到手机上晚上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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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新作品还是没出现 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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