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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非初音] 十三月黎明

[中篇][非初音] 十三月黎明


    无月之夜。深巷。
“几点了?”她吐出燃着的半截香烟,踩灭。
“下午一点,”我倚着墙,不断把玩着手枪,“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日出,要一起去看吗?”
“又是这个……我的事多着呢。”她稍一振头,披肩秀发如瀑布般由盘旋状自然垂下。黑色的皮衣使其更可以在夜色下隐藏自己。
“你实力不够。”我微笑着看着她,伸出一脚踏在对面墙上挡住道路。
“什么?”
黑夜下,我无法仔细欣赏面前秀色,可眸子里闪射出的清澈,看得很清楚
“没听懂?我说你不是他的对手。”我并没有注视着她,我只是微笑着欣赏那夜色下的清澈。
她拔出手枪:“你和他相比……”
“我强一点。”我打断她,依旧陶醉在那清澈中。可话一落音,我的额头被枪口顶住。
“我可以这样子就杀掉你,并且用这种方式杀掉他。”
我沉默着,从容的感受着清澈中的寒意。
“枪里是我的灭印子弹,”她停了少许,“上面早已刻了你的名字。还没觉悟么?”
我当然不相信那些任性的话,只是感到了额上来自枪口的压力:“可那颗子弹不正挂在你脖子上么?”
她的眼神慌忙避开我,按住那颗子弹,没有出声。
“傻孩子。归离说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你忘了?纵使我们杀死对方也改变不掉的命运……还记得么,归离曾说过的。”
“呼——”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于是这深巷中忽的没了声音,只剩下衣襟伴着夜风“窸窸窣窣”的作响。
我抬起手轻轻按在她的枪上,然后移到她的手上,握住,缓缓压下。我微笑着:“不要去,没那么容易就能杀掉他。”
她缩回手,收起枪,口气中似乎略带戏谑:“你在害怕?”
“杀人偿命。他会死在你手上的,但不是现在。”
“你在害怕什么?”她望着我的眼。
我在害怕?不,我应该不在害怕什么,内心完全没有畏惧的感觉。但我竟然逃避了她的目光,在那异样的清澈射向我时,我的眼神慌乱的避开了。
“你觉得我在害怕?”瞬间的思考后,我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她露出一个笑容,仰向漆黑的夜空:“我能够看穿你的一切心事。”
我语塞,也仰起头,凝望这她正凝望的东西。
她能够看穿我的一切心事……这是真的。归离也这么预言过。
“你在害怕什么?”她微微整理了被风拂乱的乌鬘,第三次问。
我依然语塞,很悲哀,似乎我连自己都欺骗了,我竟看不清我的内心。我放下挡在道上的腿:“反正你不要去,答应我。”
“哼,你在求我?那…暂时不杀他也倒可以。”她面无表情地走过我身边。
擦身之际,我闭起眼,心中莫名涌出一种喜悦与悲哀:“等一下……”
她停住脚步,在转身时本能的迅速拔枪指向我,眼神犀利。
“呃,”我犹豫着。
又是让人心颤的寂静。
等待着我来打破。
“失去你。”
我感到她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可她依然是那样子看着我。
我只好微笑着生硬的耸耸肩。
她也笑,枪口对着我点了两下,转身离去。



我静静地坐在堤坝上,海的另一边,黑暗正在退却。
这绵延了数十里的海堤每到此刻都会坐满观众,或独自前来或三五成群的拥过来,他们和我都在等待着,海的尽头,太阳将会升起。在即将到来的一小时里,我们可以尽情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只可惜,它将仅仅维持一小时——在我的城市,每一天都只有一小时能够在阳光的怀抱中度过。这城市叫做“十三月”,曾经被称为“镜花”。相比之下,我倒觉得“镜花”更能体现这座城市的缥缈与虚无。
我低下头默默地感受着流淌的海风,从发隙流过,从眼前流过,从身边流过。直到身边也挤满了人,然后天边泛起一个橘色的弧度,一种暖暖的味道紧紧挨在脸上,淡淡的幸福夹着淡淡的遗憾从皮肤渗透进入……这样复杂的心情恐怕只有十三月的人才能够体会。
对阳光的恋。
面对这舞弊圣洁,我的内心逐渐慌张起来,这是最近才开始感受到的,每次坐到海边,那种不安的情绪便在脑里滋生开来,然后我会觉得胸闷、燥热,直到这太阳坠入海平线。或许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因为也是从最近开始,我的梦境中多出了几个不辨面目的人影,虽然熟悉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到底是谁。
眼前,灰白的天空、深蓝的大海、血艳的太阳……我始终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可那个人却不肯欣赏。
小落。
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欣赏眼前的景色,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番特别的恩赐。她总是冰冷地说:“我只需要黑暗,因为那可以帮助我完成组织的任务。而阳光……永远只会出卖我。”于是九年来,这阳光下都是只有我和周围的陌路,什么时候才可以说“我们和周围”呢?我不管去奢望,我只是每天坚持在这里待上一小时,寻找那份最简单的幸福。
尽头的那个火球已经离开海面的舒服了,时间过了近一半,我该称现在为黎明?黄昏?
还是叫做黄昏吧,它从未真正升起过,记忆中的太阳一直都这么胆怯,这么畏畏缩缩。记忆,其实这个词不配从我口中说出,我脑子里所有映像都那么模糊。正如我对父亲的憎恶,只是一份看似荒唐已忘却了原因的憎恶。九年不见了,但每每想到他,血液就有一种沸腾的感觉,那时渴望疯狂屠宰猎物的欲望所激起的。
脑海里能够清晰激起模样的人只有小落、归离、蜘蛛以及组织的上层人物。我、小落、蜘蛛一起在组织工作,一种叫“杀手”的职业,蜘蛛更是我每次任务的最佳拍档,乐观、自信,总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与我的混沌相比,小落则是另一种极端。她的记忆承载了每一个痛苦的往事,任何悲哀烦恼都深深刻在脑里。所以她经常在熟睡中落泪、挣扎、哭喊;所以她整日满面冰霜,拒绝与人交谈;所以她不断躲入黑暗,生怕被阳光灼伤。我并不清楚她的心里到底承受着怎样的阴影,可我决定拯救她。
回过神来,今天这充满仁慈的一小时已接近卫生,我站起身,张开双臂近乎贪婪的吸收最后的光芒。
十三月里,一个消极的人的梦想:让小落恋上这短暂的一小时。



是梦境么?
我所在的地方——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空旷的黑色空间。
不远处浮现一人,虽看不清面孔却隐约知道这就是父亲。他轻轻地走向我。
“你很恨我。”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空间的四面八方传来,父亲的声音。
不知为何,面对眼前之人,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而且有着因恐惧而产生的躁动。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那张脸,笼罩着薄雾,一点也看不清。
“你在听我说话么?”这坚实的声音似注入了强大的力量,我开始略微激动地喘息,小腿的肌肉也开始不停抖动,既像是害怕又像是面临生死之战前的兴奋。
“是的,我恨。”我用残余的一点理智控制着说话时的声调速度语气。我从未有过如此夸张的紧张,以前纵使在为组织执行极难的任务时,也是从容稳健,此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恨又怎么样呢?”话语中充满戏谑。
我咬咬牙,盯着那张看不清的脸,沉默。
“哼,恨,却杀不了我……世上有太多像你这样的可怜虫了。”
这里没有镜子,可我知道我的双眼一定是血红血红的,我攥紧了拳头朝他走去。虽然我已完全忘记了我们之间曾发生的事,可身体对这份仇恨的反应却是十分强烈。仇恨也许可以被忘却,但该了结的必须了结!
“不可以!”这是另一个声音,成熟女性的声音,母亲!
她突然出现在父亲面前,双手撑开把父亲拦在身后。
“是妈妈?”我望着面前有着熟悉气味的女性,可她的脸上也笼着白雾。
她缓缓向我伸出光洁如玉的手臂,我也抬起头轻轻迎向她。当我们十指相扣时,一股强烈的亲切感流遍全身,内心猛地变换了感觉,平静的如同倒映着湛蓝天空的湖面般,先前的暴躁烟消云散。我痴痴地嗅着母亲的气息,可惜我什么也忆不起,虽然心中充满对往事的感激却记不起任何一件事,包括我是怎样离开他们的。
“是妈妈么……”我闭着眼,又一次重复。而话语刚落,突然刮起大风,我的眼睛被吹得一点也睁不开,风一直呼啸,我几乎站不稳了。
“是魔鬼……”轻轻的一声。
“谁!”我的耳畔除了风的呼啸竟还有人声,“是谁在说话!”
这狂风越来越强,咆哮声完全盖住我的叫喊,面前的父母也如同残像般一点点被吹散,我慌忙地伸出收想抓住母亲,却扑了个空,父母两人同时被吹得不剩丝毫。然而那风里夹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我的耳朵:“都是魔鬼……都是魔鬼!”
痛苦持续着,我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逐渐听不清耳旁的叫吼,我的意识逐渐淡薄,最终昏厥过去。
……
身体正感受到一阵阵勉强的击打。
我吃力地睁开眼:黑夜、巷道、高楼大厦。真好,终于回来了。不过手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一把沾着血的匕首,浑身上下也都沾满了殷红的血——离我不远处有一具被扎得面目全非的血淋淋的尸体,脖子也被剖开。
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杰作,我拍拍身上的灰尘,脱下外套罩在尸体上,一边露着烦闷的表情一边自言自语:“真是令人厌恶的杀人方式。”作为组织里的一位杀手,我决不会因错杀某人而忏悔,我只是很纳闷为什么我会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中杀掉了一位与自己不相关的路人。
我走上马路,穿过熙熙攘攘的繁华地区。
“哈哈!居然在这里遇到你。”我感到肩上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蜘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哼,也是啊。你要去组织?”
“嗯!啊……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什么任务做了,感觉再这么下去我的身体会生锈的啊,哈哈。不过今天总算头儿通知我过去了!”蜘蛛抓了抓后脑勺,棕色的短直发使他显得十分精神。
“这样。的确我也有不少天没什么活了,其实我觉得闲着也挺好,没事还能去海边走走。”
“哦?”蜘蛛考虑了一下,突然一拳击向我的小腹,我本能的侧闪过去,脚下却跄踉一下差点跌倒。
他张开嘴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思想松懈的话身体也会变慢的。怎么样,跟我一起去组织吧。”
“那……等我忙完手头上的小事之后就过去。”
“好呀!要是接到同一个任务的话,可别怪我先下手哦!我去啦!”说完,便消失在人群里。
蜘蛛总是这样,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感觉,但其实也很心细,只有他才能作为我的完美搭档。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但每个人都会这样,看似闲逛却下意识的到达一些地方。正如我现在——站在一栋熟悉的居民楼前。
这是一栋非常普通的楼,灰色的粉砂,旧式的建筑风格。不过里面住着一位十分特殊的人物,归离。我望了望停在门口的一辆黑色摩托,一笑,然后走入楼道。
门没有锁,只半掩着,我直接推门进入,很静,似乎没有人在家,我从客厅望向书房,归离背对着我,似乎正在专心致志的工作。我很知趣的静静坐在客厅,像第一次来这里一样好奇地看着周围,四壁上挂着各式由灭印子弹搭成的饰物,这些子弹上都刻着不同的名字。记得几个星期前过来时还没有这些装饰。
“前些日子整理房间,把那些过了许久还没来取走的子弹加工了一下。”书房传来归离略附磁性的声音,“哼,估计没来得及到这就从世上消失了吧……”
然后一个约五十岁上下的女人从书房走出,穿着休闲服饰。白皙红润的皮肤、时尚自然的黑发、高雅又平实的气质,颇有一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味道。她便是归离,一个灭印师、预言家。
我站起身,点个头,算作打招呼。
她点起一支烟,自信地问:“碰到难题了?还是想好了准备把谁的名字刻到子弹上?”
“唔……”我有点含糊着,不过既然到这了,就应该有点价值,“两者都有吧。”
她笑笑,给我端来一杯茶,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说:“先说说难处吧。”
我稍整理了一下语言,喝了口茶:“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归离似听非听的吐出烟雾,把烟灰缸拿到面前的茶几上,弹了弹烟灰,接着用一种难以把握的眼神看着我:“我收养你的时候你十六岁……所以关于你十六岁之前的事,我不知道。”
我感到归离好像有点敷衍,又不好说明,只问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最近常梦到他们,而今天这梦令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掉了一个过路人,我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确实与你的父母有关。”
“可以在具体点么?”
“你总会弄清楚的,梦越做越多,也就越接近真相。”归离灭掉香烟,“你即将开始堕入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她站起来,走到客厅的酒橱前,拉开出门,里面陈列着一排名贵的酒。然后她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倒在酒杯里,转身问我:“你也要来点么?”
“不了,”我拜拜手,“能把灭印子弹的信息再向我说明一遍吗?”我的语气十分轻,因为归离是记忆中所有人物里最让我尊敬的,我能够记起的最久远的一件事情就是九年前的一天,在我快饿死时她收养了我,并且在第二天收养了父母双亡的小落。我们三个就是那时开始相处的。
“灭印子弹?这个你应该最了解不过了,不是么?”归离显然是觉得我的问题很幼稚。
灭印子弹。
所有生活在十三月的人都会有一颗灭印子弹和一把普通的手枪。灭印子弹拥有封印人们意识的能力,一旦子弹上由灭印师刻下尚活在世上的某人的名字且打中他,这颗灭印子弹就可以吸收那个人的意识,并封印在弹体内。而剩下的那个躯体从医学角度上说,就是脑死亡。射杀者则可以因此脱离十三月,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于是,这座城市不断地沦落,无休止的进行杀戮,一刻也不曾停止。
我把我所知道的关于灭印子弹的内容在脑中理了一下,很无奈地问:“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一颗么?”
“当然,毕竟是用来取人性命的。”归离一边说着一边陶醉在方向的酒气里,那样的神情,除了“娇魅”,我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她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
“那么,”我深深叹了口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连带我的灭印子弹一并交给了归离,“在子弹上刻下纸条上名字吧,拜托了。”那张纸上写了两个名字——父亲的、母亲的。
归离接过纸条看了看,迟疑了一会,正色道:“一枪打死两个人……凭你手中那把枪,做不到。”
“我会想办法的。”
归离摇摇头:“我做灭印师这么久,只有一个人曾这么试过。”
“谁?结果呢?”
“谁倒不重要,但他最后失败了。”她望了望我,“希望你再想一想。”
“不,”我毫不犹豫的否定掉,“一枪杀死两个人……我会做到的。”
这时,卧室的门被打开,小落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她依旧是一幅冰冷的面孔。
我朝她笑着说:“出来啦,不躲啦?”
她有点诧异的看看我:“你知道我在这?”
“楼下的摩托……”
“呼,愚蠢。”她很认真地摇摇头,然后回到正题:“要在子弹上刻两个名字,谁的?”
我笑而不答。
归离没有参与我们的谈话,只对我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不要叫我失望才好呢。从现在起,刻骨铭心的日子大概也该开始了。”
“请等一下。”小落叫住归离,然后伸手去拿那纸条,我已料到如此,便及时抓住她的手,哪知她也早有防备,轻扭手腕扣住我的手,与此同时,我们都用另一只手迅速取出匕首,指在对方的喉咙处。像影片被突然定格般,一连串动作之后我们以这种姿势僵持着。
“动作慌张急躁,层出漏洞,果然心里有鬼。”小落盯着我道。
我无可奈何地笑笑,搭下手,打破了这僵局:“你又这么说。”
我,小落。我们常常会因为血液的瞬间沸腾而大大出手,好像这是杀手为了自卫所必有的本能反应,又抑或是我与小落天生的类似于宿命之类的东西在作祟。不过绝大多数出手后,会以我的让步而告终。这次也不例外。
因为我宠她。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没变……”归离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入了书房,而后有补上一句:“我要工作啦。子弹你后天来取。”
工作时的归离是不会理会外界任何响动的,哪怕生命受到威胁。
我和小落出了门。我问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她跨上摩托,把头一撇:“坐上来。”待把车子发动后又说:“没什么,路过这里就进去探望了一下。”
“真是个不太高明的借口。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你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的。”语毕,她发现我还站在她旁边,一边点烟一边又说道:“坐上来,没听见?”
小落的脖子上的确没有挂着她的灭印子弹,看来是已经交给归离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兜风。”我说。
“是在想一枪打死两个人的方法吧。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说完后,一扭油门远去了,那独特的发动机声也渐渐消失。
关于小落,如果要用几个词语来概括,我会选——无助、冰冷、刻薄、寂寞以及片面的勇敢。说是“片面的”因为她一直在逃避着什么,包括阳光。然而纵使这样,我也要说她是勇敢的,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复仇。我并不知道多年来她究竟背负了多少苦痛,经历了怎样的恶梦,以至于连阳光都开始厌恶,可我知道她的猎物是组织里的人,一个同行,似乎能力在我与小落之上。
虽然小落与他的实力尚有些差距,然而面对终点前的最后一个关卡,我们一定会豁出一切去取得胜利吧。所以,小落或许真的能够打败那个人,之后,她的精神支柱会因完成使命而崩塌,她将死去。
“小落不是被复仇填满了内心,她的内心还很空虚,然而有一天当复仇之心被淡忘或完成,她的生命也就完结了。你想救她,就要让她懂得留恋。”这是归离跟我聊天时说的,她的话并不是真理,我却一直把这当作真理。我把归离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真理了。
手机铃声响起。
我掏出——是蜘蛛打来的。
“大事件……”他的第一句话。
我心里稍微振颤了一下:“说。”
“组织交给我编号为TI02-S11的任务,我拒绝执行。”他的声音有点抖,声色也与平常不太一样,似是心里充满绝望和焦虑。
我也着实震住了,在组织里,抗拒任务后只能是等死,而且作为我的最佳搭档,蜘蛛他怎么会拒绝掉呢。
“为什么要拒绝掉,到底什么任务?”
“不……我、我不想说。你迟早会知道的,组织的最高计划。”他说话时几乎带着哭腔,“日出时海边见……”说完,电话挂断。
是什么事情。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不愿看到的残酷景象,却又觉得猜测的这些远不致于使一个职业杀手放弃任务,我把自己弄得很疲惫。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休息了,现在是凌晨四点,离日出还有13个小时。那么……先回去休息,我困乏极了。


又是梦境。
无限大的白色空间。
面前,依然是那两个看不清脸的人,也依然觉得他们就是我的双亲。不过这次,我扮演的是一个局外人,我的言行不会引起他们的任何注意。
两人在一张桌前坐下,父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啧啧嘴:“在让我看到他一定把他弄死!”母亲只是坐着,似乎也是忌惮他,原先准备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那么个坏胚子,一定要弄死,除非他永远不再进这个家门!”父亲使劲握着手中酒杯,之后杯子裂开,锋利的边缘在他的手心刺开一朵血花。他愤愤地把杯子摔在地上,又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母亲依然没说话,只默默地捡起地上沾着血的玻璃碎片。
这时,离桌子不远的地方又幻化出一个人,是个十多岁的男孩。眼神中,凶残取代了本应属于他的童稚,那时一种野兽盯上猎物般的凶残。他身着短裤短褂,手中觉着一把亮着黑光的手枪,指向父亲。
父亲立刻激动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暴躁地站起,怒睁着双眼,吼道:“你想造反了!”
母亲不知所措的看着孩子,想走过去,可当她触到父亲的眼光又胆怯地呆在原处,没做任何动作……
“坐下!”孩子也叫着,沙哑的童声。他似乎也十分紧张,我看见他的手和膝盖都在发抖。他们是一家人?那孩子……是我么?
父亲自然没有照做,竟也缓缓拔出手枪,表情已由愤怒变为狰狞。
“坐,下。”孩子放低声音,一字一顿。降低音调不是在妥协,而是更深一层的威胁。
此时母亲再也不去坚持那盲目的理智,突然冲到孩子面前,一把按下他端着枪的胳膊,眼泪与声音一同溢出身体:“不,不要这样,孩子……快走,快走。”
孩子正准备说什么,父亲猛地扯开母亲,对着孩子的身体连开几枪,孩子倒地,身体扭曲着不断抽搐,僵直的手指胡乱地想捂住身上的弹孔。他紧闭着双眼,口中不断呛出鲜血。
这样一个无瑕的白色空间被沾染了血腥,瞬间弥漫到四面八方,我的视野内占据着血液般的殷红,举目四方,还是殷红!这,简直就是炼狱了!
母亲愣愣地望着正在挣扎的孩子,忘记了流泪。孩子吃力地睁开眼,狠狠地盯着母亲似乎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可除了粗糙的呼吸外他吐不出一个字,他的身体还在细微的抖动、抽搐着。
父亲丢给母亲一块方布、一把刀,把头稍扬了一下。母亲惶恐地看着他,使劲摇头。他的目光又犀利起来,瞪着母亲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母亲颤抖着把布遮在孩子脸上,闭上眼,用匕首狠狠划过孩子的脖子,一道血柱激射出去——孩子安静了,再也不动了。
父亲脸上流露出得意并满足的笑容,他干笑一声,一只脚踩在盖了布的头上,肆意狂笑……
“你!“我猛地叫出声,而满眼的炼狱却淡出了视线,连同那三个人也一起消失。
周围是一片漆黑,一股很熟悉的气味在空气里摇曳。呼,这是我屋子——我被惊醒了。
我起身坐在床沿上,背上铺了一层细细的汗。静静的置身在黑暗里,努力回想着:刚刚的我分明只是个局外人,可那股血腥味却如此真切。那个孩子,真的就是我?如果是,那么他已经死了——我又是谁。九年前,归离收留我之前我是怎么生活的、我是怎样离开家的、我为什么会离开、我做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头脑又晕又热,我使劲攥紧拳头往床上狠狠锤下去,站起,疯狂地在这片黑暗里吼叫,之后不知抓了床边的什么东西摔在墙上,碎裂。
支离破碎的声音令我回过一丝人性,我瘫坐到床上,随即躺倒,喘着粗气。半晌,待我确定自己已冷静下来后便又坐起身,扭开灯,这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零乱至极。我走到那摔碎的物品旁,一个玻璃相框。捡起照片,上面是小落十二岁时的模样,穿着淡黄的衣裙,冲着镜头甜甜的微笑。这微笑,我在一起生活的九年里不曾见过一次。
我又一拳砸在碎玻璃上:“我要让你复活!”


离日出还有三小时。
城市商业区。
我站在一座数十层高的楼前,这里就是组织的基地,披着合法贸易的外衣进行非法科学研究,同时还雇佣了很多像我这样的杀手去做委托人交付的任务。
一踏入大门,我立刻被两个壮汉架住:“头儿正想见你呢。”他们领着我上了顶楼,又走过几道走廊,然后将我领到一个十分整洁亮堂的办公室里。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组织里的一号人物。他是个年纪偏大却很精神的男人,直挺的西装,脸上满是那种成功人士的威严,稍稍露出大方的笑容。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着我。
“我们曾见过不少面,对吧。”他平静地问。
“嗯,刚进组织的时候,我是你身边的一个保镖。”我淡淡地应答着。
他拍拍脑袋:“是啊是啊,我竟快忘了这事了,呵呵。”他顿了顿,轻轻地问,“蜘蛛跟你联系了么?”
“联系了。”
“哼,你是个聪明人,最好不要和他见面……当心他……‘嘭’的一声!”说完,他笑了起来,仿佛很愉快的样子。
我咬咬牙,忍住怒火道:“我觉得,你也知道蜘蛛在组织里的表现……失去他,对组织也是个损失。”
他低头作思考状:“嗯,还有呢?接着说。”
“他的那份任务由我来做,这次放过他。” 虽然希望不大,但我想尽力保住蜘蛛的性命。我了解头儿的为人和作风,总结起来两个字:恶魔。
我又补充道:“至少该让我了解下TI02-S11的具体内容吧,蜘蛛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任务的。作为他的朋友,我要知道任务的内容。”
“作为他的朋友?当然可以。不过……”他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我,“看过后这任务就交给你来办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略作了思想斗争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一定完成任务。”
他露出自信的微笑,把手中的文件递到我面前。
看来是中计了。虽然之前也知道此次前来可能被诈,但为了一个朋友做出这样的牺牲,有异议么。我快速的浏览完全文,然后,整个身体都麻痹了,如果被闪电猛地集中般……比起蜘蛛,这对我来说更无法做到……虽然单论任务几乎没有任何难度,要刺杀的目标也没什么抵抗力,可是,她是归离。
归离,我的目标。
……
“委托人是谁?”我有点不知所措的问。
头儿轻蔑的一笑:“没意思……跟我预想中的你完全不同,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吧,这是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要么你死,要么归离死……委托人是这么嘱咐的,所以我就这么安排。呵呵,好像这次我倒成为直接去做委托人任务的杀手了。”
我冷笑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掷出一支飞刀,飞刀削去他左耳边的几根头发插在他身后的墙上。
之后,我又拿出一支在手中玩弄:“刚才的是警告,下面则是真正的攻击。”
他依旧面不改色,只镇定地说道:“那么你也必定是个陪葬品。年轻人……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你,不要冲动。”
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小落的影子,然后是父亲和母亲的影子,一种莫名的辛酸涌上心头。我沉默了一阵,说:“任务我可以接下,但是有条件。”头儿很欣赏地做个手势,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把组织不久前开发完成的那种药品给我……”
“药品?”他有点疑惑。
“让人忘却过去的一切,并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还要我更详细点么。”
“了解了,没问题,”他开朗的笑笑,“就这么定吧。给你三天时间。”
“那蜘蛛呢?”我又问。
“他当然是死定了。”
我加重了语气:“不要那么固执。”
他打了个响指:“你该出去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我没有抬脚,拿着飞刀指着他,沉默。
突然,身旁一阵响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中的飞刀已被某人夺去,又迅速转到我身后反剪住我的双手。
呃,看来正是杀害小落父母的组织里的最强杀手!
“小子……安分的去执行你的任务好了,不要在这里添麻烦。”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觉得我简直就成了他手中的玩物,完全没有逃脱的办法,于是只好低下声音:“好……我知道,滚开……让我走。”
他保持了几秒钟,似乎在思考,最后还是松开手。
我盯着头儿,他也看着我,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立刻离开。
没有办法了……我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
我独自坐在堤坝上,朝着大海。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日出,头顶上仍是夜色,只有最远方泛着不明显的光。
夜很黑,以至于连大海也不能全睹,一个壮丽的身躯不断翻滚着,伴着阵阵浪打礁石时雄浑的声音。我竟然答应了那样一个任务,或者说是一个纯粹的生命与利益的交易。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话说回来,最近的我情绪竟然这么不稳定,那种疯狂的暴躁说来就来,还有那些奇怪的梦……或许今天武断地接下任务也是与情绪有关吧。
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源于我的梦,而梦里的主角是父亲。所以,杀掉他,这一切便可以终结了。正因如此,我昨天才去了归离那里,但我是要求归离把母亲的名字也一同可在灭印子弹上,倒不是我恨她,我怕会出现今天梦里那样的场景……即是说为了顺利完成狙杀,我需要把那些可能存在的阻碍也一并剔除。
我将会在三天内杀掉归离,然后再杀掉自己的亲生父母?
给了我第一次生命的人——父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归离。而我将毫不留情地用他们的性命来换取一些或许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的心灵上的安抚。我笑。
其实我还有个借口,让我减轻负罪感的借口:为了小落。
杀掉归离,从组织拿到可以忘却过去一切的药物,然后小落将不再痛苦,不再惧怕阳光,不再拥有任何悲伤的回忆。我也宁愿自己成为她眼中的陌生人,只要她能找回十二岁时的笑容。之后我将重新开始认识全新的她,很绅士地邀请她和我一起去看海、看日出,我会小心翼翼的照顾她保护她,让她的回忆里不如一丝黯淡。我还要让她重新穿上蕾丝花边的淡黄色衣裙,为她拍照,载她在田野间骑摩托兜风,听她的笑声……
思绪返回现实,我叹了一口气:在那通向光明终点的道路上,有些血注定要流,有些人注定要倒下……
坝上开始稍热闹了一点。
身旁坐来一人,蜘蛛。他把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久等啦。”我扭过头去看他,发黑的眼眶、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副笑脸勉强地撑在惨白的面庞上。
“嗯,从组织出来后便一直待在这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我看见他故意把头埋得很低,知道他是不愿让我过多关注他的憔悴,所以话语中刻意避开了某些东西。
“啊……已经去过组织了啊,”他稍露吃惊,咳嗽两声,“咳,那你已经知道任务了吧。”
我点点头,只是看海。
他继续道:“我和归离倒也不算熟悉,但她毕竟是你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人嘛。况且……为一个朋友做出这样的牺牲,有异议么?”
为一个朋友做出这样的牺牲,有异议么?当初我也这么想,可现在我感到十分愧对蜘蛛。
我皱着眉,从怀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蜘蛛,他推辞掉。于是我把烟含在自己嘴边,点燃,吞云吐雾。我的心变得很乱。如果告诉他那个任务我已经接下了,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原本,如果我们更自私一点,至多牺牲一人。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海平线处升起了一丝灼烈的光,把天的那头映成了桔与青交织的颜色。蜘蛛沉默着,我也沉默着,可能此刻此景我们都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我们的身边逝去了太多太多的生命,我们已对这种残酷麻木了,然而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思考,于是沉默。
“哼……原以为死之前会有很多话要说,会很慌张,结果却这么平静。”他似乎是在自嘲,而后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我不想说那些空洞的用以安慰的话语,蜘蛛的死已成定局,早在我们加入组织的时候,体内就被植入了某种生物炸弹。我体内也有、小落也有。
蜘蛛朝我望了一会:“你现在也很痛苦啊。”
“我?”
“内心很矛盾吧……能说给一个快要死的人听么?”他笑。
猛然间,我生出了一种几近崩溃的感觉,眼眶内顿时多了些打转的泪水。我急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身去,胳膊肘撑在腿上,两手覆眼。我后悔我的选择,却只能痛苦的一步步捱下去。杀死归离,怎样才能做到……拯救小落,怎样才能做到。
或许这样挣扎这过活,永远都不会看到光明的终点。
我决定吧事情向蜘蛛说明白:“刚才在组织里,头儿说只有接下任务才允许我了解内容。”我看着他,等待他的话语。
蜘蛛愣了几秒,之后耸耸肩,叹气,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果然还是你的一贯作风。”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的声音不大,却是很用力很诚恳。
“唉,不要这么自责,你没必要向谁道歉。咳……”他拍拍我的肩,“我们都是中了组织的算计。”
我正要说话,蜘蛛却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不停地咳,脸胀得通红。
“怎、怎么回事?”我皱着眉不知所措地问,一边伸出手去扶他。
他依旧使劲地咳,然后吃力地摇摇头,推开我的手。接着他咳出大口大口的血,体内的疼痛令他蜷在地上翻滚。周围的人群见状急忙躲开,又围在周围冷冷地看。
“药……”他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衣袋,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我。我飞快地取出他指的药——是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紧急镇痛剂。
“快点……”他咬紧牙关边咳边说,见我没动静,拳头狠狠砸在地上,“快点!”
我脑子里在这紧要关头变得一片空白,在蜘蛛的催促下,装剂,然后把针头扎在他手臂上。药力很快,虽然他依旧咳出血却已经没再挣扎。他吃力地站起身,喘着粗气,一把将我抱住,拍我的背:“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只要是为了理想而努力着,就不要考虑什么是非!”
我也抱住了他:“谢谢……”
蜘蛛挣脱出我的怀抱,纵身越过栏杆来到堤坝的斜坡面,他一边咳着一边张开了双臂拥抱阳光。之后又疯狂地奔向金光闪烁的大海,用尽全力地游,游向在海平线上轻置的金色光球。
“轰”地巨响,原处他的躯体炸开,掀起数米高的染着血色的浪。我眼前,太阳被这突然拔起的大浪切成了两半。
呆立,除了呆立,我还应该做什么。


僻静的公园一角,我瘫坐在长椅上。有点发红的月把它淡橘色的光芒拨到地面上。这月光似是蕴着几丝寒意,我感到冷。
“叫我来有事么?”小落的声音。我扭头望望旁边,不远的树影下立着一个娇美的身姿。
我答道:“没什么,就是想聊聊。”
“矛盾、自责、苦闷以及一个橘红的暖暖的东西。你内心的全部。”
我笑:“橘红的暖暖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并且我也没有必须去回答的义务。”她斜倚在树旁,没有要到我身边来的意思,“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哼……你刚刚的样子有点像归离。枪法……我会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么,实际上最近的时间很不够用,而且有点错乱。”
“错乱的是你,不是时间……”小落略有嘲讽的说。
“哼,或许…是吧。越来越错乱了呢。”
“你到底是准备杀谁?”
我望着那个身影思考了很久,然后才用不大的声音说:“你是问灭印子弹上刻的名字吧,我的父母。”
“你疯了!”
“是的,所以我要杀掉他们来清醒自己。”我有点暴躁,深呼吸了一下靠在椅子上,有轻描淡写地道:“蜘蛛死了,几小时前,海边。”
“原来是因为杀死了好友,所以才这么苦闷啊……”
“错了。”我立即反驳,同时愈发感到内心的烦躁,“不……的确是我杀了他。我、我不知道组织竟会给出那样的任务……他死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他是因我而死,但,我真的没有杀他……”我痛苦的皱着眉,语无伦次。然后我听见小落走近我,她猛地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起,又推在地上,握枪指着我。
她冷冷地道:“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没办法为组织做事……我真想杀了你。”
我茫然的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小落,像是在求助般。我的身体不断的发抖,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从梦见父母开始……这可怕的梦魇正蚕食着我的身体、我的意志!
“救救我!”我歇斯底里地喊出声,紧张地喘着粗气。
小落依旧用枪指着我,脸上没有表情,半晌,一声枪响在夜空回荡,公园的林子里飞出惊起的鸟。
子弹打在我面前的地面上,她收起枪,向我伸出一支手。我先是惊讶地望着她,而后颤颤地伸出手,借着她的力缓缓站起。
“你心里还有一个太阳……”她平淡地说,“那个橘红的暖暖的东西。”
我终于又恢复一丝镇定。太阳?象征什么?
小落把身体贴过来,轻轻搂住我:“你也开始了解被恶梦摧残的痛苦了?哼……我的痛苦,远是你所不能及的。你还不够坚强。”
我没有说话,只是很真诚的看着小落,她是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她还在遥不可及的彼岸。
“看来已经不是刚才那样了,”她松开手退了几步,“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很快便消失在昏黑的夜色里。
那么,回屋子休息吧……再等几小时,我就去归离那。
……
我的痛苦,远是你所不能及的。你还不够坚强。
我想我的清醒似乎完全是因为小落的这句话。虽然语气平淡,却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苦痛。我顿时想到了我的梦想:让小落恋上那特殊的一小时,让小落重新拥有17岁的笑容。我可以牺牲一切,可以去做任何匪夷所思之事,这番梦想一定要成为现实,不能化为泡影!
归离,对不起……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归离还在书房里工作着。这样的场景,我曾经历过许多次,然而,今天呢,也许是最后一次。
虽然事已至此,我的内心却依然不能完全平静下来。我是一个职业杀手,但同时我也是一个人。或许成为一个杀人机器是可悲的,但我在成为一个杀人机器的同时又清楚的明白着自己仍是一个人……我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怜。
谁会同情?笑。
正值此时,归离出了书房,瞧见我,淡淡地说:“来啦……”
“嗯…来取子弹的,已经可以了吧。”我站起身道。归离今天穿了套十分华美的晚礼服,好像是准备到一个很正式的场合般。
“可以啦。”她走到一个抽屉前,拉开,捡出一个精致的小纸包,递给我。
我诚恳的用双手接过纸包,放入怀中:“谢谢了。”我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像往常一样,希望至此还没被归离看出什么端倪。
其实,我也很清楚:没什么可以骗过归离。
“不用打开看看?”她微笑着问,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用看,你从没失误过。”我也故作自然地笑着说,“怎么改喝茶了?”
她摇摇头:“该改变改变了,一成不变的口味总是会感到腻的……所以,连你的子弹上也被‘遗漏‘了一个名字。”
我打开纸包,的确,铜黄的子弹上竟然只有父亲的名字。我愣了好一会,才又把目光转向归离。
“这颗子弹无法碰触到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已经站在死亡边缘了。”
“怎么会这样……她会死么?”
“一定会死,一个必然。”她依是笑着,话语中含有一丝抱歉。
“她现在在哪?”
“没在哪,她死了你不是更省心点么?”
然后,我的脑子浮出一个景象,黏稠的黑水懒散地漫进一间没有灯的屋子。一个声音:“是时候了!”
我朝着归离耸耸肩,接受了这个事实:“唔,只好这么想了……”语毕,猛地拔出枪,直接顶到归离的额头上,我的血液开始沸腾!
“这是做什么……”归离镇定地说道,喝了口茶后放下杯子,试图将我的胳膊挡开,可惜她的力气很小,枪口依旧贴在她脑门上,她最终放弃努力,只笑着:“好大的力气……”
分明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手里,我却紧张到一句话也说不出,身体还在细微的颤抖。因为我在犹豫着。
归离轻笑一声:“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我大口地喘着气:“是组织的任务。蜘蛛的语气始终这么平和安详,却令我越来越感到不适。
“我不想死!”我稍稍叫了一声,“我还有好多事情……好多事情没有做!而且这个任务的酬劳……我要得到!
“不错,懂得为理想而奋斗。”归离轻快地说,“那么就……开枪吧。”
开枪……此刻开枪,需要的不仅是力量,不仅是勇气,更是绝情。
“开枪吧。”归离又说道。我皱着眉举着枪站在她面前,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下,我还在等什么……
“你这么站着不难受么?开枪!”归离渐渐收起笑色,把额头主动往枪口上靠。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她的一个计谋或别有用意,但这些语句令我愈发胆怯,愈发被震慑住,我紧咬牙关,心里痛苦的斗争着。扣动扳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
我留下眼泪。
“懦夫,开枪!”
我未见过归离如此吼叫过,心里又一股热流窜过,于是奋力一转身,把手里的枪砸到墙上,此刻,我已经流泪到不能言语的地步了,胸口好闷好难受……
“好好反思一下吧,自己的所作所为……”归离说完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短管左轮手枪,放入一颗子弹,又说道,“十三月的人都很极端……极端到不可理喻。”
“你要干什么?”我有点惶恐地望着她。
她没有回答,只拿了一块湿布细心地擦拭着枪体:“十三月的一切都很匪夷所思……你、我、小落、蜘蛛等等等等,我们的行为不仅受到意识的控制,还受到另一些非物质的东西影响,这一点你也认同吧。”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摇摇头:“不……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或许我真的太痴迷于追梦了……我该怎么做,归离……我该怎么做?”
“十三月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悲剧……我们共同苟活在这样一个疯狂而黑暗的世界里,所以我们也只能把自己置身在理智与疯狂之间,否则便死路一条。”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告诉我,我该怎做!”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还剩下什么,黑暗的世界里……我的思想也一片黑暗。我承认自己是杀不了归离了,我无法忘记我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不是机器。可我同样不想就这样让体内的炸弹在几天后爆炸,我不想跟蜘蛛一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绝望地奔向太阳。我要活着,我要亲眼欣赏小落无邪的笑容,我想和她在一起……
“你该怎么做?”归离终于肯搭理我,然后把左轮枪交给我,“让上天帮你做一次选择吧——用它,朝自己开枪。”
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虽已接过枪却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归离等待了一会,又不耐烦地夺回枪,指在自己脑袋上,闭眼,扣动扳机。
什么也没发生,没有枪响,只有轻微的“嗑啦”一声。
归离再次把枪丢给我:“该你了。一个杀手的胆量难道还不如一个老女人?”
我也没再多想,抖抖地举起枪,对准太阳穴,狠狠扣动扳机!
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暂时放下。
“不错,有进步。”他轻松地说道,从我手里接过枪,“我是预言家,子弹会在第四次开枪时穿过我的脑袋。然后你可以放心去组织交付任务。”
我心里猛地震动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干嘛说这种话呃……”
“还不知道你父亲的下落吧,我告诉你。”归离凑到我耳边,我用心倾听这十分必要的信息,之后——完全惊呆……
归离笑笑,退后几步:“很意外吧,以后还会有更多意外的事呢。十三月就是这样一座城市,你会发现原先所计划的安排的,估计的似乎在一瞬间全乱了套,十三月所带来的意外远胜过生活的意外……”说话之际,她很随意地第三次扣动扳机,正如她所说的,这一发也没有子弹。
她不笑了,低头沉默了数息时间,抬起头:“我对我的生命也作过预言,我预言我会活到今天。只是我没想到最后走进门的是你。”
我站在她面前,距她五步之遥,我只是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归离点燃了一支烟,眼睛盯着手中闪着金属光泽的左轮:“我活这么大,预言没错过一次。”她走到窗前,对着窗外吞云吐雾了一阵,又转过身倚在窗台上,“知道吗?预言,不是说出未来所发生的事,而是让未来按着说出来的话去发生。哼……你还理解不了。”
我没去体会归离话里的意思,我在意的只是她是否真的会以牺牲性命来成全我或者说是成全她自己、她的预言……我又矛盾了,我应该劝说她么,还是看着她在我面前逝去?
“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归离叼着烟道,“应该像刚才朝自己开枪那样洒脱,今后也是,做任何事都是,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建议,可以让你减轻许多痛苦。你,接下来也之遥站在原地就好,什么都不要想,等着交付任务就行了。哼哼……不要嫌我啰嗦,人死之前都喜欢长篇大论一番……”
我咬着唇,按照归离的话,默默地低头立着。
归离,倒拿着枪,把枪管含在口中……她的神色没有一丝慌乱、不安,还是惯有的淡定——“呯!”
血水混着些黏稠物从归离脑后喷出,她缓缓倒下去,不再有一丝动静……
屋里还剩下一片死寂,我没敢看地上的归离,只紧闭着眼,耸动双肩。
归离。
对不起。


注定要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去寻梦
注定享受不了成功的喜悦
我们只是为过程而生
注定会在路途上伤痕累累
最后悄无声息的逝去

梦。
滂沱大雨。
我独自站在十三月的一角,望着周围有点陌生的高楼,不知所措。这雨淋湿了我全身,不断击在我的双眼上,使我很是心烦。
我不想在梦中遇见谁,也不想在梦里发生什么事。归离,如果是你想在这梦里杀掉我,我只能很抱歉地对你说:“我会活下去。”
这时,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影子。我猛地抬起头望向四周,错不了,小落也在这里,就在我附近。可我又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似乎即将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坏事。
我跌跌撞撞的在雨里奔走,没跑出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全然不同于平日的身体状态。心里的紧张还在滋生着,我停下来稍作休息后,皱着眉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小落!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在这狂风暴雨里,似乎任何声音都会被它淹没。
我跌坐到路边,深深垂着头。或许她不在这里吧;或许她是想躲着我吧;或许她是在某处等着我去救她……无论怎么想,我现在需要小落,我需要看到一个完整健康的小落站在面前,那样我才能安心。可是……无论我如何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办法。
手机……我有手机!我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兴奋,右手抖抖地拿出手机,给小落拨去电话。几声忙音后,有人接了。
“是你吗?小落。“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应,却也没切断电话。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躁动,左手掏出手枪指向天空,然后屏气凝神,手指慢慢扣动扳机,枪声响起。
我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朝着电话里说道:“你果然是在我附近,小落,我这就来找你。”我的确肯定她就在我附近,至少听电话的人是在附近,因为我从电话里也听到了那声枪响。
电话里终于传来小落的声音:“生无可生,恋无可恋……”
我心头猛一收紧,朝电话里叫道:“不要胡说!你……”话未说完,她挂断了。
“可恶!”我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又站到雨中,闭着眼,深吸几口气,去感受那股熟悉的气息。
脑海里逐渐又浮现出小落的面孔。同时,我感到被一种奇特的力量牵引般,身体不由自主开始追向那股力量。那,一定就是小落的所在地了!
我奋力朝着那股力量跑去,终于,在一个死巷里,我找到了她,小落。
我们面对面相距十米站着,雨还在下,这让小落显得十分憔悴。
一片沉默之后,小落先开了口:“为什么要来。”
“这要问你自己。”
小落拔出匕首,刀尖摁在自己脖子上:“我承受不住了……”
“不要这么傻。”
“我真的受够了……”
“你真幼稚。”我故作轻松地说。
“住口!”
“放下刀,明天我们……”
“我叫你闭嘴!”小落朝我吼道。
“因为我爱你!”不知为什么,我毫不思考地说出了这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话。
她沉默了。
我故意笑笑:“对不起,说了任性的话。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收回好了。”
小落冷冷地说:“不介意。‘我爱你’而已,这种谁都会说的话原本我就不会放在心上。”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朝她走过去。
“别过来!”小落又把匕首指向我,“再靠近点就割烂你的喉咙!”
我对她的话完全不作理会,因为小落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去救她,她被自己的思想更深一层的折磨着。
然而,当我即将抓住她时,她真的拿匕首快速挥向我的脸……

我感到自己脸颊一阵剧痛,从梦中惊醒,摸摸自己的左脸,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拿出镜子照看,发现多出一条不是很明显的细长疤痕。正值这时,那条疤痕居然自行慢慢裂开!我觉得左脸正在被人用匕首割开,那伤口,不住的流血!
“该死……”我骂了一句,立刻扫视了一下自己零乱的屋子,起床从柜子上拿起一叠纸去擦脸,然后站到镜子前,这伤口……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梦中的情景会伤害到自己……
我揉揉惺忪睡眼,拨开窗帘一角——屋外是那早已熟悉的黑色世界,惨淡亮着的几盏微黄路灯被一群群飞中拥簇着。什么姹紫嫣红、什么金碧辉煌、什么瑰丽夺目……一旦置入十三月,除了黑白灰,它们一无所有。十三月让一切都失去原有的光泽、原有的魅力,包括我们的灵魂。
左脸颊的道口伤得并不深,却有炙热的疼痛,这到底算什么……诅咒?可笑。可这两天真的是连续做了这种恶梦,梦醒后,是接二连三的悲剧……无辜的路人、蜘蛛、归离……短短的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背负着它们,我可以明显觉察出自身的转变。我开始像小落了——我们的存在,完全被支撑在一个人生目标上,一旦迷失或到达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注定要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去寻梦,也注定享受不了成功的喜悦,因为我们是为过程而生,注定会在路途上伤痕累累,最后悄无声息的逝去。
我想我已经明白一点了,十三月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悲剧……归离曾说过的。


办公室里点着很明亮的灯,紧闭着窗帘,窗外是黑色的十三月。
我独自站着,头儿推门快速进入,来到桌前稍整理了衣领,然后坐下,他略带傲慢地望望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头儿没说什么,捧起桌上我的报告文件,不经意地翻了几页,又抬起头看看我:“非常好。这次行动,我给你打满分。”
我斜着头,不屑地一笑,没说什么。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搭理这无意义的话。
“怎么?不认可自己的成绩?”他笑了出来,“你行动的全过程都是在组织的监视下进行的,我说很好——你并不是直接杀了归离,而是以高超的演技逼死了她。满分……”
我心里振颤了一下,攥攥拳头,而后抑制住极欲反驳的冲动,低低地说:“报酬,我要的那种药呢?”
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清还是装出来的,他没回答,只又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那个时候擦伤的?应该不是吧。”
“别废话,把药,给我。”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低低地威胁着。因为某些原因,我已经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的态度对他,一旦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甚至可以杀了他。
听到我的话,他脸色猛地阴沉了一下,也用一种几欲滴血的眼神看着我。刹那间,我仿佛被置到另一种黑暗之中,隐藏在光明背后的黑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我竟然一直低估了他的实力,想到这,一股恐惧的气息萦绕在心头。
“我……也是个讲信用的人。”他按动密码打开抽屉,把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玻璃盒交给我,然后等待着我的话语。
我把玻璃盒放入怀中,沉思了一下,问道:“可以向你打听个人么?”
“说。”
“我父亲。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在哪?”此刻我已经进入高度警觉状态,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任何事件。
他低头干笑两声,又抬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认识他……”
我走到窗前,拨开帘子望着外面:“我恨我的父亲,他带来了会令我疯狂的恶梦……我要,杀了他!”
他眼角处的肌肉抖动了两下,故意清清嗓子:“嗯,只要不会牵涉到组织的利益,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你肯定他的死不会令组织有所损失?”我带着挑衅问。
“你什么意思。”他终于加重语气,瞪着眼道。
“还有必要演戏么?亲爱的父亲……”话刚落音,我飞快地拔出手枪,可父亲的反应速度同样出乎意料,我拔枪动作完成后他已纵身跃至半空,又攀在天花板一角,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向我!
这一刻,我清楚的意识到:面前的人,才是组织里的最强者。
已经无瑕躲避,我稍缩身躯,以躯体直接承受着这股强烈的冲击,肚里顿时生出一种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然后便眼前昏黑,倒地不起。
……
待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置身梦境中,那个曾经被罪恶玷污过的白色空间。我伏在地上,觉得面前似乎走来一人,抬头,是父亲,于是连忙抬手开枪。扳机虽然是按下去了,可是里面竟然没有子弹!
子弹呢,我的灭印子弹!
父亲用一种严肃犀利的目光看着我,我也同样望着他。二十几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第一次把这相貌记入脑海,第一次感受到与父亲相对而立的特别时刻。
“你还拿枪指着我?”父亲的话语中竟没有一丝怨恨,仅仅是教导子女时威严的口吻。现在的他,组织里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我缓下胳膊,那股躁动的情绪在遇见父亲后不仅没有沸腾起来,反倒平和了不少。虽然这是我的梦境,但我并不能驾驭它,相反,我的梦境正主宰着我。
“你早就该放下手中的枪了……否则悲剧还会再次从这里蔓延……”他如同一个正常的父亲那样开导我。
我猛然想起了那个被母亲割喉的小孩,想起了被猩红笼罩的炼狱,之后心里一震,杀戮欲再次从胸腔内燃起。
他皱了皱眉,响起声音:“真是个天真可怜的人……你到底是想做人,还是杀人机器?”
人。机器。人需要承受一生中所有的悲哀、苦痛,经历生老病死;而作为机器就可以完全避开这些,甚至超越生老病死。人与机器,我选……人。我宁愿用一世的悲哀去换来一刻的幸福安逸。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不正式我为了幸福而做出的努力么?
他略有轻蔑地笑笑:“怎么不说话?你在思考?你在思考什么?你以为你真的可以选择自己?”
我吃惊地瞪着他,对他的话咬牙切齿。
“孩子,你只有被选择的余地,可怜的孩子……”他忽然褪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冷冷的说道。望着他,我终于意识到了——他正掌控这我的梦,我的命运!
“我会因在梦里受伤而真实的反映到现实,那么梦里的死亡同样会导致我生命的完结,所以,只好继续我的使命了。”我说。我强迫自己尽量不去多想,使自己达到以前做任务时那种专注,不能被他的言语左右。
这么想着,我摆起战斗的姿态。
他抬起手,两手指间夹着我的灭印子弹:“你现在很需要它吧。那么把它找出来……”语毕,子弹被丢在地上,地面上现出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坑,里面注满煮沸的油。
我的子弹在里面等着我,要做么?
满潭的沸油,发出嚣张的翻腾声,似乎在嘲笑我……
“做任何事都是……要再干脆洒脱一点。”
归离……
我看着那满潭的沸油,脑子觉得清醒了许多,于是蹲到沸油旁。
“倒是挺果断的呢。决定了?”父亲露出不屑。
我撇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把右手插进油潭里!
只听见一阵刺耳的“刺啦”声,一种无与伦比的疼痛控制了整个右臂,而那潭竟然也有半臂多深。我的手下意识的想缩回,可强大的信念之力令我忍受住了这撕心裂肺的剧痛!
小落……要等我。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现在整条手臂都已失去知觉,可我,一定要挺下去。虽然我也几乎感觉不到那条手臂的存在,但作为小落救星而存在的我,连血液中也流淌着那股顽强的信念。当一个人的信念已完全超越在精神之上,他将是无敌的!
信念……信念。杀掉归离,从组织拿到可以忘记过去一切的药物,然后小落将不在痛苦,不在惧怕阳光,不再拥有任何悲伤的回忆……我也宁愿自己成为她眼中的陌生人,只要她能找回十二岁的笑容。之后我将很绅士地邀请她和我一起去看海、看日出,重新看时认识全新的她,我会小心翼翼的照顾她,让她的回忆里不入一丝黯淡,我还要让她重新穿上那样的淡黄色衣裙,为她拍照,载她在田野间骑摩托兜风,听她的笑声……
沸油面上冒着一阵阵白烟,父亲在旁美美地欣赏。我朝他投去一个带着寒意与不屈的笑容,继续我的努力。
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为了幸福、为了生者、为了亡灵、为了将来……我不断努力着,为了一切需要我的人和我需要的人而不断奋斗着。
没有人会白白死去,没有人会毫无意义的消失……当那些人把生命献出来成全我,足以证明他们对我的绝对信任。我,需要以更出色的表现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我颤颤地把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掏出那张照片——小落。她开朗地笑,无忧无虑地笑,醉人的笑……猛地,我紧握住拳头,照片揉成了一团。过去的微笑,不值得留恋,这微笑,我要甜甜欣赏!
我把右手猛抽出油面,左手迅速抓住被抛至半空中的灭印子弹,单手疾速装弹,而后枪口指在父亲的脑门上,他尚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枪声响起。
……
梦境被撕裂,我们又回到那个明亮的办公室。
右手传来钻心的剧痛,我咧着嘴,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裹在右臂上。父亲站在桌子后面,竟然安然无恙!我一皱眉,从小腿侧抽出匕首:“今天,一定是你的最后一天!没有灭印子弹,我就直接杀了你!”
“九年前的事情,你记得多少?”他瘫坐到椅子上,露出十分疲惫的神情,脸上的皱纹似乎一梦醒来便刻得更深了。
我一仰头:“说。”
“呵呵……我们还像对父子吗?”他无奈地笑笑,揉揉眼睛,“九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是我让你吃下了正在开发中的半成品药物。”
“什么药?”
“你现在身上正拥有的那种,可以让人失忆。可惜,毕竟是半成品,所以之后的你精神变得极不稳定。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去做杀手。”父亲的口气已全无原先那般盛气与威严。
“为什么要借归离除掉我?”
“前些日子开始,药物的副作用不知为何严重了,你开始越来越不能控制情绪,是不是?两种方法让你解脱——你死,或我和归离死……不过,我觉得还是前者最有效。”我感到他说话时越发力不从心。
“关归离什么事……”我眼中射出怒火。
父亲只轻轻笑笑:“我只能说这么多。如果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话,这些记忆……足够了。”说完他慌忙从桌上抓了一把纸巾摁在前额上,喘着粗气,不知是紧张还是真的呼吸困难。
我眯着眼望着:那些置逐渐渗透出殷红,向周围扩散……扩散,一道血痕兀然从额上流下,在父亲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印迹。他的脸煞白煞白的,也注意到了流下的鲜血,可他的反应只是摇摇头,轻轻地摇摇头,然后躺到椅背上,愣愣地仰望着天花板,他的气息开始微弱,肩头不再耸动,更多的血从他头上流下。他一摆手扔掉那张覆在额上已完全被血浸湿的纸——一个弹孔赫然显现在他额上。汩汩鲜血与一些杂质静静地流淌,如涓涓细流。
父亲依旧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的眼里没有了任何光泽,他的身体再也不动弹一下,只疲软地置在靠椅上。他的灵魂,已被封入灭印子弹,眼前,还剩下一具尸体。
我漠然的站着,丢掉手里的匕首,从怀中掏出装着药的玻璃盒,放在嘴边吻住。
我可能太激动了——这是对我莫名流出眼泪的唯一解释。


依旧是灰白的天空,深蓝的大海,血色的红日。
我在堤坝上独自欣赏着这美景,然后掏出手机,打给小落。
“喂。”电话那端很快传来那冰冷又熟悉的声音。
“哼,我杀掉头儿了。”我略有自豪地说,之后又问,“你在哪?”
“我在归离家,”她稍停了一阵,“归离也是你杀死的吧。”
平淡的话语,我却似从中感到了强大的怨气:“不,归离不是我杀的,我向你保证……”
“你还在欺骗谁?”
“我谁都没骗。”我毫不犹豫地反驳道,“的确,归离的死和我有直接关系。我其实是看着她在我面前自杀的,可是,她相信我,所以我不会让她白白死去的。”
“不可理喻……”归离喘着气,“你也杀掉了你父母吗?”
“头儿……就是我父亲,关于我母亲,还一无所知,听归离说似乎已经去世了。”我叹了一口气,“到海边来吧,我从组织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药,可以使人忘掉一切,你吃了就不会再困在记忆里了。”
小落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淡淡地说:“辛苦了……”
“我们现在见个面吧。”我心情有点急切,现在我的烦恼只剩一个,也是最根本的一个,然而我也很清楚小落对阳光的厌恶。
“哼,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我有说过我会领情么?”
我心里挺难受的,没说什么。
“日落后,我联系你,我们见面再说。”小落丢下这句便挂了电话,再次拨过去,只提示电话已关机。
“嗤!”我不耐烦得猛一摆头,站起身,背向海洋。我望着我的影子,它被出海之日拉得那么长、那么夸张。一直以来,我都是面向大海,看太阳升起,不曾想到身后的投影竟如此不堪。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子,直到天空开始模糊,阳光开始模糊,身影开始模糊。
如果小落不吃那种药,我努力得来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牺牲了这么多,难道只换来一长串带血的省略号作为结局?
归离,倘若你还健在,我一定会问:这是不是宿命,我是不是依然活着。因为我找不到存在感了,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与分离之后,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像原先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一定会问,我是不是依然活着。
“有些答案一定要自己去寻找。”一个声音响在我脑海里。
归离吗!我回过神,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换,我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金色光团内,四周是一片耀眼。我茫然地站着,感到不知所措。
归离缓缓走入光团内,脸上没什么表情,似含了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父母都不在了,痛苦吗?”
我有点纳闷的望着她,缓缓向她走去:“没什么好痛苦的,他们的死是必然,我是为了小落,同时也为了自己。可是小落她……”
“如果我告诉你事情原不应发展成这样,你会怎么想?”
我无奈一笑:“一切已经发生过了……没有什么如果了。”
归离没有说话,死灰般幽怨的眼神始终扎着我,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沉默着,可那眼神实在令我有种不断被针刺的异感。我抖抖身子又说道:“原先应该怎样发展?”
归离露出点笑容:“你的父亲将如往常那样活下去,你的母亲亦如往常那样的活下去,小落永远是那样一个小落,你永远是原来的你,什么梦都不会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我、小落、蜘蛛会一如既往的在一起生活下去,懒散的享受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母亲为什么会死?”
“她太疼爱你了……她希望你早日完成心中的愿望不惜牺牲性命来支持你。”
我咽下几口口水,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始终关注着我?”
“始终关注着……从不曾改变。”归离略有苍老地说。
我感到心中越来越多的酸胀,突然间便生出一种想投入她怀里的冲动。我踏出一步,而归离的身体“唰”地从头到脚燃烧起来,成为一团火焰,从光团中褪去。
正当我无比失落之时,有人从后边拍我的肩膀,扭头——是蜘蛛,眼里充满坚毅与自信。我没精打采地苦笑道:“你也回来了……”
他开朗的笑笑:“我始终都在这里,是你走向我的。”
“是啊,”我依旧很不精神,“这段日子仿佛是陷在炼狱里了,很需要别人的帮助,哪怕是陌生人也好……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哼,做个杀手真痛苦啊。”
我摇摇头:“可能是我太痴于追求什么东西了,以至于连性格、思想都变了好多。”
“这不正是对梦想和信念的执着么?”蜘蛛微笑着。
执着?真的是这样?我没再说话,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叹了口气。
“看开一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坚持,而不是后悔,坚持下去……会看到黎明的。”
我再次叹气:“呼……牺牲了这么多,这黎明来的值不值呢。”
蜘蛛使劲在我胸口上一拍:“说话要有点底气。你好好想想,你的这些努力,有谁埋怨过你?一路上牺牲的那些人,有谁埋怨过你?我们大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
“加油。”
语毕,他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渐渐淡没在空气中。
这算什么,如此短暂的出现,几乎只是一瞬间,留下尚萦绕在耳边的话语,匆匆离去。或许,这便宛如一声,在经历了由生至死的过程后,如果可以把一些永恒的东西留给还在努力着的生者,那么就能够像蜘蛛那般无忧无虑的绽放笑容了吧。
正值此时,我所处的光团不断黯淡,最终把我遗弃在一片黑暗里。我早已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变化,我镇定而麻木的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即将碰见的人。
小落,她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这片黑暗里,离我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小落。”我快步走向她,却怎么也缩短不了这段距离,她始终都是远远的背对着我。
小落慢慢地转过身,用很悲伤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早前眼里的清澈已不复存在。
“你怎么了?”我有点焦急地问。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与眼神,而后缓缓张开嘴,似是说了什么,可我完全听不见。
我们就这样无声的相视了很久,小落的眼中突然溢出一滴泪珠,她的表情开始显出痛苦,而且咬着牙好像在忍耐着,之后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的颤抖,有种陷入困境而无法自拔的感觉。
“到底怎么了?小落!”我奋力向她跑去,却仍然无法接近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滴溅越来越多的泪珠,看着她痛苦地用双臂环住身子,蹲下来蜷缩着抖动,看着她紧闭双眼紧握拳头在独自承受。
“梦!”脑海里猛地涌出小落的声音,“这些……都是梦!”
那样充满苦痛的声音……我的心如刀绞一般,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够救她吗!
梦?我似乎了解一点了……是了,这便是正被记忆折磨着的小落!曾经眼前的一幕幕景象早已化作无限的痛苦潜伏在她身体的每一处!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继续这样残忍的看着么?
枪……枪!想到这个,我赶紧掏了出来,然后呢?然后做什么?难道要我向小落开枪?哼,那我倒真愿意先了结了自己。此时,小落也注意到了我手中的枪,朝着我吃力的伸出手,伸出那一直在颤抖的手臂。
挣扎……
一切就按小落的意愿去做吧……
我向着她掷出手枪,正好掉在她面前。她拿起枪,稍喘了几口气,而后竟然对着我露出阴森的一笑,猛地站起,毫不犹豫地把枪指准我——
“呯!”


梦醒了……
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可这一次……多么真实的感觉。
我躺在我那阴暗狭小的“窝”里,那样的小落与那样的做法,它预示着什么。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思考这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我还在那“刻骨铭心的人生历程”上奔走。我坚信,等我走到终点,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定会自然化解。
我打开一盏并不太亮的灯,准备给小落打去电话,但脑中马上闪现出之前梦里的景象,于是又放下手机。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胆怯。
然而左肩剧烈的疼痛又让我想起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我梦里的一切伤害都会反映到现实中!真可悲,差点被小落一枪打死……
坐在床边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我终于又拨通小落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你。”
“唉……”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是在跟我赌气?”
“不。我只是……”她正要说什么,又突然停下话语,沉默了一会,说:“怎么这么着急见我。”
“不知道……”我含糊地回答道。
“算了。你来订时间地点吧,我一定到。”
分明是很平常的话,却让我着实受宠若惊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哼……我这么说反而让你害怕了?”
“当然没什么好怕的,”我故意轻松地笑了笑,“嗯……那就日出前一小时,海堤那里吧。”
“你真执着。”她好像还在思考着,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去吗?”
“呼……可以啊,就那里吧。日出一小时前,海堤,放心。”
我长长吁了口气,似感到一种突然降临的喜悦与幸福……我觉得自己都要乐疯了。
……
很快,很快便到了约定的时间。
当我来到堤坝这里,小落竟然已经在等我了。她面朝着大海坐在堤上,半阖星眸,任海风牵动她的长发。
我轻轻坐在她身旁,没有说话。只和她感受同样的海风。
“我杀了他。”小落说道。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杀了……谁?”
“据说是杀了我父母的组织里的最强者。”
我心里震颤了一下,岔开话题:“等日出时这里会更美。很期待吧。”
小落保持着惯有的冷漠,她很有用意的瞥了我一眼,有点不屑:“或许吧。”
我看看她的脸,又转望向幽深的天际:“我确定,你会喜欢上的。”
“要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仍是关于那药丸的事?”
“药丸?”我从怀里拿出在组织里得到的药,轻轻把药盒子贴在额头上,“这是我努力的见证。”
“你觉得有意义?”小落的话语中还是不屑。
“如果你肯吃下它……我可以带你掏出十三月。我们会有全新的生活,一个全新的开始。”我眼中流露出希冀。
“呵,你真以为这东西有这么神奇?失去记忆就是就意味着死亡,肉体的重新开始只能说是另一个生命的重新开始……明白么?你带不走我、带不走小落的。”小落有点烦躁的朝远处眺望又漠然地问,“有烟么?”
我有点不知所措,小落说了些我从未考虑过的话,短短的几句却冲击了我的信心。小落始终就是这样的小落,这算宿命,还是我一味的天真蒙蔽了自己……
“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又开始觉得有点不值了……”我异常失望的盯着天空,天有点阴,不过应该能够有个不错的日出。
“头儿死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一点九年前的事。”
“你后悔杀了他?”
“不后悔……他做了不计其数的恶事,早就该安分的呆在记忆里了。”
小落并没有理会我,我们很安静的坐在一起,看似十分悠然的等待着日出。大家都想不到什么聊下去的话题,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我们是不是变了……”我问。
“对,你变了。”
我没敢看她:“那你呢……”
“也变了。”小落低下头,缓缓吐了一口长气,往自己口袋里一摸,然后又问我,“有烟吗?”
我摇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觉得我哪里变了?”
小落露出遗憾的一笑:“你开始害怕,害怕周围的人或物,特别是对于我。”
我想反驳,却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这是真的,我在害怕小落。原先并没感到什么,可经这么一提,我的的确确感到因为和她在一起,整个身体都时刻紧张着。
又是一阵沉默后,她再次发话:“还记不记得归离对我们宿命做下的预言……她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这当然记得。”
“归离她……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她是我最敬佩的人,因为她有用语言改变别人命运的能力。”
“她只是预言……”
小落听了我的话居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轻轻说:“不是这样的,她用她独特的自信暗示着我们的内心,令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按照她的说法去生活。你没察觉出来么?”
我握住了小落的手,心中涌出一丝危机感:“不,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是不变的宿命。”
小落只看了看她被我握住的收,并没有抽回的意思,然后眼里朦胧间透出悲哀的气息:“别傻了……”
“你不相信归离?”我有点随意地说出这话。其实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小落只是用这种方式把以往我对她的感情做个了结。可是,我不甘心,一定还有什么原因的……
“别傻了……”
可悲。
我如此的不坚强,在这种局面下落泪了……我完全不能控制心里的那般痛楚,已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努力,为了心中支撑着我的那个信念:保护好小落。
“归离……并不是在预言,你懂了么?”小落也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是要失去她了?我深深地垂着头,依然哭泣着,却使劲睁大眼睛,任凭泪珠滴落。我是如此的不坚强……
“有烟么?”小落用双手盖住了她的两眼,“快疯了……”
小落、小落……
我紧咬牙关、紧闭双眼,猛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发出正常的声音:“小落……把,剩下的告诉我吧。”我仍是低着头,我怕我一抬头就看见小落的泪,我怕我会手足无措。
天空中不知何时来了很大片乌云,也许今天我们看不到日出了。
“呼……每夜折磨我的梦境,就是亲眼看着父母被乱枪射死却无能为力,而当我把枪口对准了凶手,又不忍心杀了他。”小落也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保持镇定。
“现在他被你杀了,可是还不够解恨?”
“凶手……不是他。”小落望向我。
凶手不是他。
“果然……这才是事实。”我抹掉泪,绝望无力地往堤沿上一趟,头枕着双手,“唉,全都是九年前的事,真的一点也记不起了。”
“对,九年前。”小落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转过身漠漠地看着我。
“让你受苦了,独自忍受了这么多年……对不起……”我迟疑了一下,又道,“小落,你……觉得你可以原谅我么?”
“……”小落轻轻闭上眼,沉默了好久好久。
我等着她的回答,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这样吧……”她终于发话。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声枪响接上了她的话。
这颗子弹打入我的心脏,是刻了我名字的灭印子弹。
我闭着眼,不屑地把那来之不易的药物丢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艰难地自言自语着:
“杀掉归离,从组织拿到可以忘却过去一切的药物……然后小落将不再、痛苦,不再惧怕阳光,不再拥有任何悲伤的回忆。我也宁愿、宁愿自己成为她眼中的陌生人,只要她能找回……十二岁的笑容。之后我将重新开始人而后全新的她,我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她,让……她的回忆里不入一丝黯淡。我将很绅士地邀请她和我一起去看海看日出……我还要让她重新穿上那样的淡黄色衣裙,为她拍照,载她在田野间骑摩托兜风,听她的笑声……”
下雨了,我感到有很多雨滴打在身上,全是刺痛的感觉。太可惜了,好不容易第一次我们来到了堤上看日出,却没有太阳。这真的是宿命?归离,你骗我。
为什么呢。
其实我与小落的心原本是相容相通的,只是她学会了隐藏。
……
这不堪的结果,令人发笑。
如今倒反而很留恋我九年中的追逐过程,为了心里永恒的某个人,一直一直地努力着。所有经历的痛苦与艰辛,比起现在,都叫做快乐。
只是想问:
为什么我走了该走的路,却没有到达该到的终点……
只是想问:
十三月黎明,在哪……

[End]

[ 本帖最后由 kkmoban 于 2009-4-25 13: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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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花钱……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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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来沙发了,
不过这个貌似不是很合口,
继续观望中,
期待大作
我爱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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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叫真正的轻小说
这才是真正的能够被称之为“稿纸上的动画”的东西
GOOD JOB!
即使从来只有一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多余的情感,我也不想强求而已
一个人就够了 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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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的是,LZ的实力的确是不凡。但是核心词句似乎都有据可循,是不是行文仓促造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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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个长青的主题。
最近也确实想要转型写一下这样的小说,只是还没有定好故事的发展方向。
另外,如果是已经决定完结了的话可以发去藏经阁的哦。

[ 本帖最后由 Tsubasayuki 于 2009-4-25 13:15 编辑 ]
讓我作你和平之使
在憎恨之處種下愛 傷痕之處播下寬恕 懷疑之處傳下信心。
讓我作你和平之使
在絕望之處種下希望 黑暗之處播下光明 憂傷之處種下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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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緋紅煙雨 于 2009-4-25 05:34 发表
我想说的是,LZ的实力的确是不凡。但是核心词句似乎都有据可循,是不是行文仓促造成的呢?
多谢绯红大大滴夸奖。。。不过其实这篇文还是花了偶很多心思的……所以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我笔力不够了吧 orz 还要努力修炼的说~
零花钱……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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